第一章:碎裂的星辰
晚宴的水晶灯,像一万颗被冻结的流星。
夏云汐站在角落的阴影里,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点,试图躲避那些或探究、或轻蔑的目光。但一道甜腻却又尖锐的声音,还是精准地找到了她。
“哥,你看你这位小秘书,”简玥心娇滴滴地挽着简岳川的手臂,涂着蔻丹的指甲划过空气,轻蔑地指向夏云汐,“穿上借来的天鹅绒,就真以为自己不是麻雀了?我听说啊,她包里天天揣着张破纸,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。你说,那上面是不是记着哪个乡下野男人的情话呀?”
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、心照不宣的窃笑声。每一声,都像滚烫的油,泼在夏云汐的皮肤上。
她下意识地将提包往身后藏了藏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那里面的东西,不是情话,是她父亲的命,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。
简岳川的目光终于落了过来。那目光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,精准、冷漠,带着解剖般的审视。他厌恶这种由他妹妹挑起的、上不了台面的小骚动,但更厌恶的,是夏云汐脸上那份倔强的、不合时宜的自尊。
一个影子,怎么能有自己的思想?
他松开简玥心,迈开长腿,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上,发出沉闷而规律的“嗒、嗒”声,每一下都像踩在夏云汐的心跳上。
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,夏云汐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——那是白月光最爱的味道,如今却成了禁锢她的枷锁。
“拿出来。”他薄唇轻启,不容置喙的命令道。
“不……那是我自己的东西。”夏云汐的血色瞬间褪尽,声音细若游丝,却透着最后的坚持。
“哦?”简岳川眉梢微挑,一丝被冒犯的阴翳掠过眼底。他最讨厌的,就是“不”这个字。尤其,是从这个他亲手挑选的、最该温顺听话的替身口中说出。
他不再废话,长臂一伸,精准地扣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地夺过提包。动作快、准、狠,包链划过她的手背,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。
他轻而易举地从包里抽出了那张因反复摩挲而泛黄、折叠整齐的旧纸。
“简岳川,还给我!”那一刻,所有的伪装和隐忍都轰然崩塌。夏云汐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,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抢回来。
那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,是解开他死亡之谜的唯一地图!
简岳川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快感,他最享受的,就是摧毁她此刻这种不自量力的挣扎。他侧身轻易避开,用身体将她死死抵在冰冷的墙壁上,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通红的眼眶和绝望的神情。
然后,他展开了那张纸。
纸上没有情话,只有一些孩童涂鸦般、杂乱无章的线条和符号。
“就这?”他嗤笑一声,那笑声比直接的辱骂更伤人,“这就是让你魂不守舍的东西?夏云汐,你的眼光,和你的人一样,上不了台面。”
“求你……”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,身体因极度紧张而剧烈颤抖,“那对我真的很重要……求你还给我……”
她的哀求,成了点燃他心中毁灭欲的最后一根火柴。他要让她彻底明白,她的一切,她的尊严,她所谓的“重要之物”,在他面前,都一文不值。
在夏云汐瞳孔骤缩、几乎碎裂的注视下,他修长的、弹钢琴般优雅的手指,捏住了纸张的两端。
“不——!”
“嘶啦——”
清脆的撕裂声,在衣香鬓影、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,显得格外刺耳,又格外令人兴奋。
那张承载了她所有希望和记忆的纸,被他慢条斯理地,一分为二,二分为四……最后,他松开手,任由那些纷飞的碎片,如一场绝望的、破碎的蝴蝶雨,从他指间扬扬洒洒地飘落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夏云汐怔怔地看着那些碎片,一片片,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,落在宾客们幸灾乐祸的眼神里,也落在了她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。
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,她听不见简玥心和名媛们的嘲笑,也看不见简岳川那张冷酷而英俊的脸上,那抹因彻底掌控而流露出的、病态的满足。
她只是觉得,有什么东西,随着那些纸片一起,被彻底撕碎,再也拼不回来了。
她哭不出来了。
良久,她缓缓抬起头,靠着墙壁,一点点站直了身体。她看向那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,那双曾因酷似某个人而被他偏爱的眼睛里,所有的光,所有的爱恋和卑微,都在此刻彻底熄灭,只剩下死寂的寒冰和一片虚无。
她一字一句,声音不大,却像冰锥一样,清晰地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。
“简岳川,你会后悔的。”
第二章:无声的告别
夏云汐回到了那间位于别墅一楼、比佣人房好不了多少的卧室。
空气里还残留着晚宴上沾染的、属于简岳川的雪松气息,那曾是她偷偷迷恋的味道,此刻闻起来,却只让她胃里翻江倒海,阵阵作呕。
她仍然没有哭。此刻的她,平静得像一座被抽干空气的真空舱,所有的喧嚣与痛苦都被隔绝在外。
她打开了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——这是她为数不多真正属于自己的物品,屏幕亮起,幽蓝的光映出一张冰冷而决绝的脸。
她没有收拾行李,因为这里的一切,从那件天鹅绒礼服到床头的一杯水,都印着“简家”的标签,都是嗟来之食。她也没有试图去捡拾那些被踩在脚下的碎片,因为真正的地图,早已用父亲十数年的教导,一笔一划,刻进了她的骨血里。
那一夜,卧室内只有键盘清脆的敲击声,像一场无声的战争,又像一场庄严的追悼。
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,快得几乎出现残影。一个个复杂的符号,一道道看似随意的曲线,在她手下被精准地复刻、编码、构建成一个拥有三重加密的数字模型。眼前闪过父亲温和的笑脸,他指着纸上的“涂鸦”,对年幼的她说:“云汐,记住,这是我们的秘密,是通往星辰大海的钥匙。”
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缝隙,像一把利剑刺破黑暗时,夏云汐按下了“保存并加密”的最后一个键。
她站起身,毫不留恋地脱下那身不合身的昂贵礼服,换回了自己来时穿的、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。镜子里的人,虽然面色苍白,眼下有淡淡的青黑,但那双眼睛却像被寒潭之水洗涤过,清亮、锐利,再无一丝迷茫。
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,写下一行字,最后把房间钥匙轻轻放在了上面,像是在告别一段荒唐的过去。
做完这一切,她拉开房门,没有回头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黎明前的薄雾中。
……
简岳川第二天醒来时,头痛欲裂,宿醉的余威让他心情恶劣到了极点。
昨晚的失控让他有些烦躁,但更多的,是一种病态的满足感。他喜欢看夏云汐那双酷似故人的眼睛里,流露出为他而破碎的神情,那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又一次掌控了那个早已失去的人。
他习惯性地按了床头的呼叫铃,准备让她送来那杯温度永远恰到好处的醒酒茶。
然而,一分钟,五分钟,十分钟……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一股无名火“噌”地窜上心头。这个女人,胆子越来越大了!
他掀开被子,带着一身起床气,大步走到夏云汐的房门前,连门都没敲,用力拧开门把手。
房间里空无一人,被子叠得像军营里的豆腐块,冰冷而整齐,仿佛从未有人睡过。
他的目光,瞬间被书桌上那张小小的便签和孤零零的钥匙吸引。
他走过去,拿起便签。上面是夏云汐清秀却冰冷的字迹,笔锋锐利,像是要划破纸背:
“简总,我辞职。即日生效。”
连一个客套的“您”字都没有。那声“简总”,充满了公事公办的疏离,像一根刺,扎进了简岳川的眼睛里。
他的太阳穴狠狠一跳。
她竟敢走?
被他那样羞辱,被他撕碎了最重要的东西,她不是应该哭着求他原谅,或者至少躲起来,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,等着他大发慈悲地去“捡”回来吗?
这种超乎预料的平静和决绝,像一记无形的耳光,狠狠抽在他脸上。让他那点可怜的掌控欲,瞬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“呵。”
他发出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冷笑,自负重新占据了高地。
欲擒故纵?他最熟悉这种廉价的把戏。
他拿出手机,拨通了助理的电话,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风:“把夏云汐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。信用卡、社交账号,所有与简家有关的东西,全部停掉。”
电话那头的助理迟疑了一下,小心翼翼地问:“简总,这样的话,夏小姐她……可能连住的地方都……”
“我倒要看看,”简岳川将那张便签狠狠揉成一团,精准地扔进垃圾桶,眼中满是残忍的快意,“离了简家,她能活几天。”
第三章:惊天悬赏
一个月后。
简岳川的生活,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,因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的离开而恢复平静。
恰恰相反,他变得前所未有的烦躁,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狮子,周身散发着低气压,让整个简氏集团顶层都噤若寒蝉。
新来的秘书是常春藤毕业的高材生,精通四国语言,工作能力无可挑剔。但她会在他抬手前,询问他需要什么;在他皱眉时,公式化地关心他是否身体不适;在他深夜工作时,敲门进来问是否需要宵夜。
一切都“对”,但一切都“错”了。
那些夏云汐在时,他曾经不屑一顾、视作理所当然的细节——那杯永远恰到好处的温水,那颗在他胃痛前就已备好的药,那份安静送到手边、从不多言的体贴——如今像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,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,他失去了一个让他无比舒服的“影子”。
而那个影子,连同她那点可笑的傲骨,一同人间蒸发了。
与此同时,在城市一个被阳光和书香包裹的角落里,夏云汐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在师兄周文屿的帮助下,她租下了一间带飘窗的小公寓。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洒进来,照在她摊开的、父亲的考古笔记上。她正用专业的软件,将那些因岁月而泛黄的笔记一一数字化,一个失落的古代文明,在她指尖缓缓重现。
“休息一下吧,眼睛都红了。”周文屿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,语气里满是温和的关切,“老师看到你这么拼命,会心疼的。”
夏云汐抬起头,对他笑了笑。她瘦了些,但那双眼睛却比在简家时明亮了百倍,像被雨水洗过的星辰。“没事,师兄,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。”
是的,活过来了。不再是影子,而是夏云汐自己。
这天下午,简氏集团顶层会议室,气氛庄重而紧张。
简岳川正在主持一场关于欧洲市场地产开发的跨国视频会议。这是关乎集团未来五年战略布局的关键一环,不容有失。他神情专注,言辞犀利,重新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商业帝王。
就在他准备阐述核心条款,进行最后博弈时,会议室的巨型8K屏幕上,商业PPT突然被切断,一个加粗的红色“紧急”字样占据了整个画面。
紧接着,国家电视台的财经频道紧急新闻插播了进来。
“……本台最新消息,”女主播严肃而激动的声音,通过顶级音响设备回荡在会议室的每个角落,“我国今日正式启动史上最大规模的文化遗产保护项目——‘楼兰古城保护性发掘项目’!据悉,该项目因缺少一份名为‘星辰引路图’的关键性地下皇陵地图而一度搁浅。今日,国家文物局首次向全球公开展示该地图的残片,并悬赏十亿人民币,寻找地图的另外一半!”
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。十亿!这已经不是商业范畴,而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事件。
简岳川皱起眉,正要让助理切掉这无聊的新闻,屏幕上的画面却让他浑身一僵。
一位白发苍苍、国宝级的院士,戴着雪白的丝质手套,如同对待最神圣的圣物一般,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恒温恒湿的氮气箱里,捧出了一块用真空袋密封的纸张残片。
通过高清镜头的极致特写,残片上那独特的、孩童涂鸦般的笔触,那些看似杂乱无章、却蕴含着某种神秘天文学规律的符号,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。
简岳川的瞳孔,在那一瞬间,骤然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点。
轰——!
他的大脑里仿佛有万吨炸药同时引爆,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轰鸣。
那笔触……那符号……
和他一个月前,在晚宴上,在夏云汐那双绝望破碎的注视下,亲手撕碎的那张纸……
一模一样!
十亿……
国之瑰宝……
他亲手撕碎的,到底是什么?!
“天哪,十个亿找一张图!这要是找到了,下半辈子不,下十辈子都不用愁了!”
“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,这是青史留名的机会啊!”
会议室里的高管们爆发出热烈的议论,视频对面的欧洲人也好奇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。
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嗡嗡的背景音,迅速远去。简岳川什么也听不见了,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逆流,冲上头顶,又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,手脚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。他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剧烈颤抖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
他猛地推开身前的名贵座椅,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尖啸,像一声绝望的哀鸣。
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,他跌跌撞撞地冲出会议室,一把抓住门外助理的衣领,那双向来沉静的黑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鼓风机,狂吼道:
“去查!一个月前简家老宅晚宴的所有监控!垃圾!当晚所有的垃圾!不管用什么代价,就算把整个城市的垃圾填埋场给我挖开,也必须找回来!”
第四章:女王归来
简岳川疯了。
这是整个简氏集团上下所有员工的共识。
在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里,这位向来以冷静自持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著称的商业帝王,变成了一头彻底失控的野兽。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,不计成本,将一个月前那场晚宴后所有的垃圾清运路线倒查了三遍。
他甚至亲自去了那恶臭熏天、苍蝇漫天的城市垃圾填埋场。他穿着上百万的高定西装,脚踩着价值六位数的纯手工皮鞋,不顾助理和保镖的阻拦,像个疯子一样踩在松软腐臭的垃圾山上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寸肮脏的角落。
他试图在那堆积如山的、属于整个城市的废弃物中,找到那几片曾被他轻蔑撕碎的、承载着一个国家历史命脉的纸屑。
然而,他得到的,只有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消息。
“简总……”助理的声音颤抖着,几乎不敢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,“查……查到了。那晚宴会的垃圾,属于……属于A类特殊处理垃圾,在……在第二天凌晨四点,就已经被送往焚化厂,进行了……高温焚化处理。”
焚化……
处理……
这两个词,像两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了简岳川的心上。
他僵在原地,晚风吹过垃圾山,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,他却浑然不觉。他只觉得,自己的五脏六腑,连同所有的希望,都随着那个消息,被一同扔进了焚化炉,烧成了灰烬。
烧掉了……
他亲手烧掉了十个亿。
不,那不是十个亿。那是历史,是荣耀,是能让他简岳川的名字与国家功绩永远绑在一起的、无价的瑰宝。
而他,为了那点可笑的、病态的掌控欲,亲手将它付之一炬。
“啊——!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、仿佛从胸腔深处撕裂出来的嘶吼,在空旷的垃圾场上空回荡。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护栏上,指骨与坚硬的钢铁碰撞,瞬间血肉模糊。
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,但随之而来的,是更加汹涌的、足以将人溺毙的悔恨。
就在简岳川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与自我厌弃时,他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,是公司公关总监打来的。
“简总!不好了!您快看国家电视台的直播!关于‘星辰引路图’……有……有新进展了!”
简岳川麻木地划开手机,点开了直播链接。
画面里,是国家考古项目组的新闻发布会现场。无数的闪光灯汇成一片银色的海洋。
项目负责人,那位国宝级的院士,正激动地宣布:“各位媒体朋友,我在此郑重宣布,‘星辰引路图’,已经找到了!”
全场哗然!
简岳川的心脏狠狠一抽,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找到了?怎么可能?不是已经被烧成灰了吗?
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屏幕上。
“更让我们惊喜的是,”院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动容和骄傲,“地图的捐赠者,不仅凭借着超凡的记忆力,在原图意外损毁后,将其完美复原,更破解了图中尘封千年的天文学密码。现在,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,欢迎地图的捐赠者与破译者——已故著名考古学家夏教授之女、我国青年考古专家,夏云汐女士!”
镜头缓缓转向台侧。
一个清瘦而挺拔的身影,从容地走上台。
她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,长发挽起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雅的脖颈。脸上未施粉黛,却比宴会上任何一位浓妆艳抹的名媛都要耀眼。
是夏云汐。
简岳川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天雷当头劈中,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。
那个他以为在某个肮脏的地下室里为房租发愁、随时会哭着回来摇尾乞怜的女人,此刻,正站在他需要仰望的高度,接受着全国人民的赞誉和敬仰。
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怯懦和卑微,只有属于学者的沉静、自信与光芒。那光芒,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,刺得他眼睛生疼,让他无地自容。
记者提问环节,一个敏锐的记者高高举手:“夏小姐,您刚才提到原图‘意外损毁’,能具体谈谈这个过程吗?是什么样的意外,会让如此珍贵的国宝损毁?”
一瞬间,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夏云汐。
台下的简岳川,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只见夏云汐接过话筒,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镜头,那眼神平静无波,却仿佛穿透了屏幕,直直地看到了垃圾场上狼狈不堪的他。
她顿了顿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意味深长的弧度,缓缓开口:
“有些东西,毁了就是毁了,或许永远无法复原。但真正属于你的东西,谁也抢不走,因为它刻在你的骨血里。”
“至于那场‘意外’……”她微微一笑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悯和一丝冰冷的嘲讽,“你可能得去问问那些,习惯把珍珠当垃圾扔掉的人了。”
第五章:迟来的真相
新闻发布会后,简岳川成了一个幽灵,一个拼命追逐着星辰,却连其光晕都无法触碰的幽灵。
他疯了一样地试图接近夏云汐。
他让人送去价值连城的珠宝,被原封不动地退回,附言:“国家财产,不敢私纳。”
他以简氏集团的名义向考古项目捐赠巨款,被官方礼貌地接收,但项目组发来的感谢函上,签的是周文屿和一众专家的名字,唯独没有夏云汐。
他守在项目组的门口,从清晨到深夜,像一尊望妻石。可夏云汐进出时,总有周文屿或其他同事相伴,她的目光会掠过他,就像掠过一粒尘埃,一片空气,不带丝毫停留,更无半点波澜。
他第一次尝到了被彻底无视的滋味。那种感觉,比被她当面斥责、辱骂,要痛苦一万倍。因为那意味着,在他曾经肆意践踏的世界里,他已经连一个拥有姓名的“仇人”都算不上了。
与此同时,随着“星辰引路图”的破译,楼兰皇陵的保护性发掘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。国家力量的全面介入,也意味着对所有相关历史遗留问题的彻查,被提上了最高日程。
其中,就包括夏教授那宗被草草定性为“交通意外”的死亡档案。
一间由武警站岗的临时档案室里,周文屿作为项目组的核心成员,正协助国家调查组的同志,梳理着夏教授生前所有的研究资料。
“周老师,这份是当年警方结案的卷宗,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。”一位年轻的调查员递过来一个泛黄的牛皮纸袋。
周文屿接过,指尖触碰到那陈旧的纸张时,心中莫名一紧。
他抽出里面的文件,一页页地翻阅。前面的内容都与公开信息无异,直到他翻到倒数第二页——那是一份由交警大队事故鉴定科出具的、从未对外公布过的初步勘察报告。
报告指出,事故车辆的刹车油管有“非正常磨损导致的微小切口”,疑似人为破坏,但因缺乏直接证据,建议刑事立案,深入调查。
周文屿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他颤抖着手,翻到了最后一页。
那是一张签批页。在“是否同意立案调查”的意见栏里,一个龙飞凤舞、霸道张扬的签名,像一柄重锤,狠狠砸在了他的瞳孔上——
简岳川。
而在签名下方,是一行更加刺眼的批注,笔锋锐利,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与不耐:
“小题大做,尽快结案。”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周文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。他终于明白,老师的死,为何会如此悄无声息地被“意外”二字掩盖。
原来,是简岳川!是他亲手斩断了真相浮出水面的所有可能!
他想起了夏云汐在简家所受的屈辱,想起了那张被撕碎的地图,想起了简岳川如今像小丑一样卑微的追逐。原来这一切的背后,还隐藏着如此肮脏、冷血的交易!
那天晚上,周文屿拿着那份报告的复印件,找到了在临时实验室里加班的夏云汐。
他犹豫了很久,才将文件递过去,声音艰涩:“云汐,有件事……我觉得你必须知道。”
夏云汐疑惑地接过,当她看到那份熟悉又陌生的报告,尤其是最后一页上那个签名和那行批注时,她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。
她没有尖叫,没有哭泣,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字,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。
原来,他不仅撕碎了她对父亲最后的念想。
更早之前,他就已经亲手埋葬了为她父亲伸张正义的希望。
他不是直接的凶手,却比凶手更残忍。凶手夺走了父亲的生命,而简岳川,他用权力和傲慢,宣判了真相的死刑。
周文屿看着她那副平静得可怕的样子,心中一阵绞痛:“云汐,你……你还好吗?”
夏云汐缓缓抬起头,那双清澈的眼睛里,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,也彻底熄灭了。她看着周文屿,唇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极淡、极冷的笑意。
“我很好,师兄。”
她轻声说。
“前所未有的好。”
第六章:终极审判
国家大礼堂,庄严肃穆。
为夏教授举办的国家级追授荣誉典礼,正在进行。台下坐满了考古界的泰斗、政商两界的要人,以及全国各大媒体。每一张面孔都带着敬意,整个会场的气氛凝重而神圣。
简岳川也来了。
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像一个不请自来的罪人,贪婪而卑微地凝视着台上那个清冷的身影。夏云汐今天穿着一身黑色套裙,胸前别着一朵白花。她没有看他,一眼都没有。
典礼进行到一半,主持人用沉痛而激昂的语气宣布:“……杀害夏教授的凶手,简氏集团的商业死对头王某,已于昨日被正式批捕,其背后的文物犯罪团伙也被一网打尽!告慰夏教授在天之灵!”
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,为正义的到来,也为英雄的沉冤得雪。
简岳川在掌声中,却感到了一丝荒谬的、侥幸的轻松。凶手不是他,这就够了,不是吗?只要不是他,他就有机会,他还有机会求得她的原谅……
“下面,有请夏教授之女,我国‘星辰引路图’项目首席专家,夏云汐女士,上台致辞。”
在万众瞩目下,夏云汐缓缓走上讲台。
她没有拿讲稿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,最后,像是不经意般,落在了简岳川所在的那个阴暗角落。
四目相对。
简岳川的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,他从她的眼神里,读出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东西——不是恨,不是怨,而是一种近似于神明俯瞰蝼蚁的、冰冷的悲悯。
“今天,站在这里,我首先要感谢国家,感谢调查组的同志们,是你们的坚持,让我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。”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,清晰地传遍大礼堂的每一个角落,平静,沉稳,不带一丝个人情绪。
“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已经伏法,但今天,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。”
她顿了顿,全场的目光都跟随她,聚焦到了那个角落里,聚焦到了简岳川那张瞬间僵硬的脸上。
简岳川的大脑一片空白。感谢他?她要感谢他什么?难道……难道她要原谅他了?一股狂喜冲上他的头顶,让他几乎要晕眩。
就在这时,夏云汐身后巨大的LED屏幕,原本播放着夏教授生平照片的画面,突然一黑。
下一秒,一束刺眼的光投射在上面,一页文件被放大了无数倍,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。
那是当年警方的那份初步勘察报告。
最醒目的,是文件末尾那个龙飞凤舞、霸道张扬的签名,和那一行触目惊心的批注。
签名:简岳川。
批注:小题大-做,尽快结案。
全场死寂。
如果说刚才的掌声有多热烈,此刻的寂静就有多骇人。所有的摄像机、照相机,都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疯狂地转向简岳川。
“我感谢简岳川先生,”夏云汐的声音,在死寂中响起,像一把裹着天鹅绒的手术刀,温柔而精准地剖开了他所有的伪装,“如果不是他当年‘高瞻远瞩’地压下了这份调查报告,用他的权势,将一桩谋杀案,轻松定义为一场‘意外’,或许,我父亲的真相,不必迟到这么久。”
她微微颔首,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的弧度。
“所以,谢谢你,简总。是你让我明白,原来在商业利益面前,一条人命的真相,是如此的‘小题大做’。”
轰!
简岳川的世界,在这一刻,彻底崩塌。
羞耻、悔恨、恐惧、绝望……所有的情绪化作一座无形的巨山,将他狠狠压垮在地。他耳边充斥着闪光灯疯狂的“咔嚓”声,和周围人鄙夷、震惊的抽气声。
他看着台上那个清冷如月的身影,看着她眼中那片再也不会为他融化的冰原,他终于明白,他失去的,到底是什么。
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云汐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不成调的声音,众目睽睽之下,他竟不顾一切地冲向过道,然后“噗通”一声,重重地跪了下去。
这个曾经不可一世、视万物为刍狗的男人,此刻像条被抽去脊梁的狗,跪在地上,向着他的神明,忏悔他永世无法被饶恕的罪。
然而,夏云汐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。
她没有再看他一眼,甚至连一个侧影都没有留给他。
她向着台下的来宾和镜头,深深鞠了一躬,然后挺直脊背,转身,一步一步,从容地走下讲台,走向属于她的、光明的未来。
只留下简岳川,跪在那片由他亲手制造的、声名狼藉的废墟里,被全世界所唾弃。
尾声:风与星辰
一年后,楼兰古城遗址。
夕阳的余晖如流动的金沙,洒在这片沉睡了千年的土地上。远处,新落成的国家级遗址博物馆轮廓庄严,与断壁残垣的古城遗迹交相辉映,构成了一幅连接历史与未来的壮丽画卷。
夏云汐站在一处高地上,风吹起她的长发。她身上穿着简单的户外工作服,脸上带着一丝被风沙磨砺出的健康色泽,那双眼睛,在夕阳下,比任何宝石都要明亮。
“在看什么?这么入神。”周文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。他走上前,自然地将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。
“在看我父亲的梦想。”夏云汐轻声说,目光望向那座由她亲手主持建成的博物馆,“现在,也是我的。”
一年时间,她已经从一个名字,变成了一个传奇。她不仅完美复原了地图,更在后续的发掘工作中,凭借着深厚的学识和惊人的直觉,做出了数次打败性的重大发现。她成为了考古界最耀眼的新星,真正地,活成了她名字中的模样——云间的汐光,璀璨的星辰。
周文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眼中满是欣赏与爱慕。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,递给她:“刚收到的,从云南一个非常偏远的山区寄来的,指名给你。”
信封没有署名,但那熟悉的、曾让她心惊胆战的字迹,却还是一眼就能认出。
是简岳川。
夏云汐的目光只在信封上停留了半秒,便平静地移开,就像看到了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。
“师兄,帮我个忙。”她说。
“嗯?”
“念给我听听,我懒得看了。”
周文屿微微一怔,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。他拆开信封,用他那温润的、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,读了起来:
“云汐:见字如面。我不知道这封信你是否能收到,更不知你是否愿看。我在这里支教快一年了,这里的孩子很淳朴,但也很穷,穷得像我如今的心……我每天都在忏悔,忏悔我曾犯下的罪。撕碎地图的罪,埋葬真相的罪……如果时间可以重来,我愿用我的一切,去换取那个下午,能管住我那双该死的手……”
风沙渐起,周文屿的声音被吹得有些模糊。
夏云汐打断了他:“够了,师兄。”
她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,没有再看一眼,只是随手一扬。
信纸在风中翻飞,像一只断了线的白色风筝,被卷向远方,最终消失在苍茫的戈壁尽头,不知所踪。
“风太大,听不清。”她转过头,对周文屿粲然一笑,那笑容里,是前所未有的释然与轻松。
她的人生,早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。那里有星辰大海,有千年文明,有志同道合的伙伴,有身边这个温柔守护的人。
至于简岳川,和他那迟到得可笑的忏悔,早已被风吹散,连一丝尘埃,都没能留在她的世界里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16:2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