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熊火光将整个院落映照得如同白昼,跳跃的光影在每个人脸上明明灭灭。沈玉楼的脸色在火光照耀下变幻不定,从最初的震惊到强自镇定,再到此刻难以掩饰的惊疑不定。他死死盯着萧绝,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华贵锦袍的衣袖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“摄......摄政王殿下。”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,声音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不知殿下大驾光临寒舍,沈某有失远迎,还望殿下恕罪。”
萧绝的目光先是迅速掠过被护卫层层围住的苏晚清,确认她安然无恙,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紧绷才稍稍松弛,继而转向沈玉楼,那目光冷冽如腊月寒冰:“沈老板的‘寒舍’,倒是热闹非凡,排场大得连本王的客人都敢随意扣留,动辄刀兵相向。”
沈玉楼脸上挤出一丝干瘪的笑容,试图缓和气氛:“殿下实在是误会了。沈某只是......只是见苏小姐孤身在外,诚心请她在府中多住几日,以尽地主之谊......”
“做客?”萧绝嗤笑一声,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,他脚尖轻巧地一挑,将地上那本沾染了灰尘的账册挑起,精准地落入手中,随意翻动两页,目光更冷,“动用死士,纵火设伏,囚禁本王亲自庇护之人,这就是你沈老板所谓的‘待客之道’?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!”
就在这时,异变突生!
沈玉楼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,趁着众人注意力被萧绝吸引的刹那,他突然抬手,袖中一枚特制的信号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激射而出,“砰”的一声在夜空中炸开一团赤红如血的焰火,即便在冲天的火光中也清晰可见。
几乎是在信号炸响的同时,院墙外、假山后、甚至屋顶上,数十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涌现,动作迅捷如电,瞬间便将院落中的萧绝、苏晚清以及人数有限的亲兵团团围住。这些黑衣人全身笼罩在夜行衣中,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,手中兵刃泛着幽蓝的寒光,显然都淬了剧毒,出手狠辣刁钻,招招式式都直奔要害,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。
“既然不请自来,”沈玉楼趁机迅速退到层层护卫身后,脸上终于露出了狰狞而得意的笑容,仿佛胜券在握,“那就请殿下,还有苏小姐,一同留下来做沈某的‘客人’吧!想必太子殿下,会很乐意见到二位!”
萧绝带来的亲兵虽然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,勇猛非凡,结阵而战,但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,很快就被这些训练有素、配合默契的死士分割、包围,战圈不断被压缩,情势岌岌可危。
“保护王爷!保护苏小姐!”影厉喝一声,手中长剑化作一片森寒的光幕,将苏晚清牢牢护在身后,剑风扫过,逼退两名试图靠近的黑衣死士。
混战之中,刀光剑影,劲气四溢。苏晚清虽不通高深武艺,但眼力敏锐,加之前世在边境见过北狄武士演练,她很快注意到这些黑衣死士的招式路数颇为奇特,进退之间暗合某种阵法,相互呼应,与中原武林各派的路数大相径庭。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,她心头一凛,立刻扬声高呼:
“王爷小心!这些人用的是北狄军中特有的‘狼群’合击之术!攻其首尾,断其联系!”
萧绝闻言,眸光骤然一冷,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,迸射出骇人的寒芒。他显然对北狄武学及其战阵颇有研究,听到苏晚清的提醒,手中长剑招式陡然一变,不再与对方硬碰硬,而是变得更为灵动、诡谲,剑走偏锋,专攻这些死士配合之间的衔接薄弱之处,很快就找到了破解之法,剑光过处,顿时有两名死士惨叫着倒地。
然而沈玉楼见状,脸色一沉,竟不再作壁上观,亲自加入了战团!他身形一动,便如鬼魅般切入战局,一掌挥出,掌风凌厉刚猛,带着破空之声,竟将两名挡在前面的亲兵直接震得口喷鲜血,倒飞出去,撞在院墙之上,生死不知。
“没想到沈老板不仅富甲一方,竟还身怀如此绝技,深藏不露。”萧绝持剑而立,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,语气冰冷如刀,周身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。
“殿下过奖了。”沈玉楼狞笑,眼中尽是疯狂与得意,“江湖险恶,商场如战场,这些年若不是靠着这身还算过得去的功夫,沈某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仇家手下了!今日,便请殿下指点一二!”
话音未落,两人已战作一团。剑光掌影交错,劲气激荡,卷起满地尘土落叶。沈玉楼的内力修为竟出奇地深厚,掌法更是阴狠毒辣,招招不离萧绝要害。苏晚清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,她从未见过萧绝与人交手时如此凝重认真。显然,这沈玉楼的武功确实远超寻常商贾,甚至不逊于许多成名高手,是个极其难缠的角色。
就在这激战正酣,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之时,苏晚清敏锐的目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沈玉楼那个面相精明的管家!他正抱着一个看似沉重的紫檀木匣,借着混乱的战局和阴影的掩护,鬼鬼祟祟地溜向通往侧门的偏僻小径,意图不言而喻。
“拦住他!”苏晚清立刻对护在自己身前的影喊道,声音因急切而略显尖锐,“他手里拿的定是比账册更重要的核心物证!决不能让他带走!”
影闻言,毫不犹豫,立刻虚晃一剑,逼开身前的死士,身形如一道轻烟般抽身追去,几个起落便拦在了那管家面前。
沈玉楼见影去追管家,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慌乱与暴怒,他厉啸一声,掌风瞬间变得更加狠辣狂猛,竟完全不顾自身防御,一副不惜以伤换伤、同归于尽的架势,疯狂地想要逼退萧绝,前去救援。
“王爷,他要逃!那些东西绝不能让他转移!”苏晚清看得分明,急声提醒。
萧绝眼神一厉,面对沈玉楼这搏命般的打法,他剑势再次陡然一变,不再与之硬撼,而是使出了一招精妙绝伦、宛若天外飞仙的剑法,剑尖颤动,化作数点寒星,虚实难辨,直取沈玉楼周身几处大穴与真气运转的关窍所在。沈玉楼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妙剑招所慑,被迫连连后退,气息都为之一滞。
就在这旧力已尽、新力未生的刹那间,异变再生!
院墙外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,脚步声如雷鸣般由远及近,火把的光芒将半边天都映亮了!又一队装备精良、杀气腾腾的人马如同潮水般杀了进来,瞬间冲散了外围的黑衣死士。为首者是一名身着明光铠、英气勃勃的年轻将领,手持长枪,正是萧绝最为信赖的心腹副将之一。
“王爷!末将救驾来迟,请王爷恕罪!”副将声如洪钟,长枪一扫,便将两名试图偷袭的死士挑飞出去。
原来萧绝心思缜密,早已料到江南之行不会太平,在明面上只带少量亲兵随苏晚清入城的同时,暗中已用特殊渠道调来了驻扎在扬州城外、绝对忠诚的一支精锐部队,此刻正好赶到,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力量!
形势瞬间逆转!
在如狼似虎的正规军面前,沈玉楼豢养的那些死士虽然悍不畏死,但缺乏战阵配合,很快就在绝对的实力和人数差距面前节节败退,被分割包围,逐一歼灭,院落中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,血腥气混合着烟火气,弥漫在空气中,令人作呕。
沈玉楼见大势已去,眼中闪过一丝彻底的绝望与疯狂。他突然虚晃一招,拼着硬受了萧绝一剑划破肩胛,趁机向后急退数步,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黝黑的瓷瓶,拔开塞子就要往嘴里倒去!
“想服毒自尽?一了百了?”萧绝眼神锐利如鹰,岂能让他如愿?他手腕一抖,长剑如毒蛇出洞,剑尖精准无比地挑在瓷瓶之上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瓷瓶应声而碎,里面的黑色药丸滚落一地,迅速消融在泥土中,“本王还没准你死!你的罪,还没审完!”
沈玉楼被如狼似虎扑上来的亲兵死死押住,双臂被反剪在身后,再也动弹不得,他面如死灰,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,彻底瘫软下去。
这时,影也提着那个不断挣扎的管家回来了,将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双手呈上。匣子打开,里面果然是更多密封的往来密信、记录着巨额资金流向的暗账,以及几枚象征着特殊身份的信物。
“王爷英明,算无遗策。”副将躬身禀报,语气带着钦佩,“城外接应沈玉楼、试图接赃物撤离的那一伙北狄细作,也已被我军一网打尽,无一漏网!”
苏晚清直到此刻,才真正松了口气,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,这才感觉到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湿,夜风一吹,带来阵阵凉意。她下意识地看向萧绝,想与他分享这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,却猛地发现他持剑的左手手臂处,玄色衣袖竟已被暗红色的液体洇湿了一大片,正在缓缓向下渗血。
“你受伤了!”她心口一紧,也顾不得什么礼节避讳,急忙上前,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。
“无妨。”萧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伤口,语气平淡,“只是被沈玉楼最后那记掌风边缘扫到,皮肉伤而已。”
苏晚清却不信他这轻描淡写的说辞,不由分说地小心撕开他手臂上那处破损的衣袖。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赫然映入眼帘,皮肉翻卷,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,显然沈玉楼的掌力中还带着阴毒的内劲,此刻伤口仍在汩汩流血,将周围的衣物染得一片暗红。她的心猛地揪紧了。
她立即从自己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,里面是她根据前世记忆和系统配方精心调配的上好金疮药,又撕下自己一截干净的内裙衬里,动作熟练而轻柔地为他清洗伤口、上药、包扎,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,神情专注。
萧绝没有阻止她的动作,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低垂的、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,以及那微微颤动如蝶翼的长睫毛。
苏晚清脸上莫名一热,手上包扎的动作却丝毫未停,只是低声嗔道:“王爷以后......莫要再这般冒险了,若是......”若是他有什么不测,她简直不敢想象。
“为你,值得。”
简单却无比坚定的四个字,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,在苏晚清心中漾开层层涟漪,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。她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,下意识地抬起头,正正对上萧绝那双深邃如星夜的眼眸,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她的身影,以及一种她看不太分明,却让她心慌意乱的复杂情愫。这一刻,四周士兵清理战场的脚步声、伤者的呻吟声、火焰噼啪的燃烧声……仿佛都瞬间远去了,天地间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和心跳声。
“王爷,小姐,”影的声音适时地响起,打破了这份令人心悸的静谧。他手中捧着一封以火漆密封的信函,从那特殊的印记和纸张的陈旧程度来看,年代颇为久远,“在沈玉楼书房内间的密室中,发现了这个,与其他密信分开珍藏,似乎……极为重要。”
苏晚清收敛心神,接过信函,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纸张,心中竟莫名升起一丝不安。她深吸一口气,小心地拆开火漆,展开信纸。目光快速扫过上面那熟悉又陌生的字迹,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,拿着信纸的手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。
“怎么了?”萧绝察觉到她的异样,沉声问道。
“这封信……”苏晚清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意,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,“是……是写给我父亲,苏丞的。”
信上的落款日期,赫然正是二十年前,边关那场导致她外祖一家全军覆没、母亲郁郁而终的惨烈大战发生的前夕!信中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,用隐晦却足够清晰的语言,明确提到了边境布防图的交易细节、传递方式,以及事成之后,双方如何瓜分由此带来的“利益”——包括北狄承诺助苏丞在朝中排除异己、稳固地位,以及一笔天文数字的黄金报酬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萧绝眸光转冷,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寒意,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要冻结起来,“苏丞与这沈玉楼,或者说,与沈玉楼背后的北狄势力,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勾结在一起了!好一个通敌卖国,好一个狼子野心!”
苏晚清紧紧地、紧紧地握住那封重若千钧的密信,指尖因极度用力而失去血色,变得一片惨白。胸腔里翻涌着巨大的悲愤与一种近乎解脱的痛楚。她终于找到了!找到了这最直接、最无法辩驳的铁证,足以洗刷她母族林家蒙受了二十年的不白之冤,证明她外祖和舅舅们的赤胆忠心!
“王爷,”她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水光,但那光芒却异常坚定、明亮,如同被泪水洗涤过的星辰,“我要亲自,为我母族平反!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,我林家满门,是忠烈,不是罪臣!”
“好。”萧绝没有任何犹豫,伸出手,轻轻握住了她因激动而微凉颤抖的手,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,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承诺,“我陪你。无论前路如何,我陪你一起,将这沉积了二十年的冤屈,彻底昭雪。”
夜色渐深,扬州城的这场惊天风波终于暂时平息。冲天的火光已被扑灭,只留下断壁残垣和弥漫不散的血腥气与焦糊味。但苏晚清站在满是狼藉的院落中,看着被押下去的沈玉楼,握着手中那封决定性的密信,心中无比清晰地知道——扳倒沈玉楼,仅仅是一个开始。牵扯到前朝旧案、边境安危、储位之争的真正较量,那更深、更暗的漩涡,才刚刚显露出它冰山的一角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17:1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