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前主人,沧澜剑尊傅朝言,快死了。
他体内的剑元被邪祟之气污染,日夜受着噬骨之痛,只有我的原身真血能救他。
三百年后,他带着他新得的珍奇异兽,那个能化为人形的美貌女修,找到了我。
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,金丝法袍纤尘不染,眼神却透着压不住的焦躁。
“灵渺,变回去,为本尊解毒。”
他身边的女修,那个叫金霏的女人,用看一件脏东西的眼神看着我,尖声说:“孽畜,剑尊的命令你没听见吗?这是你的荣幸!”
我笑了。
1
我那个不做人的前主人,傅朝言,快死了。
消息传到我们丹鼎峰的时候,我正在给师父温屿扇扇子。
不是什么正经扇子,就是一块大芭蕉叶,我闲着没事干,用灵力催生出来的。
“听说了吗?沧澜峰那位,剑尊傅朝言,好像是练功出了岔子,走火入魔了!”
“何止是走火入魔,听说是中了极厉害的邪毒,每日午时,万蚁噬心,痛不欲生。”
“啧啧,那可是咱们青云宗第一剑修,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?”
几个丹童在院子外面叽叽喳喳,声音不大不小,正好能飘进丹房。
师父温屿掀开炼丹炉的盖子,一股浓郁的药香飘出来。
他瞥了我一眼,我脸上的表情估计不怎么好看。
“怎么,心疼了?”师父的声音温温吞吞的,和他炼丹的性子一样,不急不躁。
我扯了扯嘴角。
“师父,你这丹炉里的草木灰,都比他有感情。”
“我心疼它,都不会心疼他。”
温屿笑了,把刚出炉的丹药一颗颗装进玉瓶里。
“那就好。为师还怕你是个念旧情的,白瞎了我从万兽渊把你捞出来的一番心血。”
我没说话,只是把芭蕉叶扇得更用力了些。
风吹得温屿的头发有点乱。
三百年前,我也是这么给他扇风的。
只不过那时候,我没有手,只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。
扇的也不是温屿,是傅朝言。
他练剑累了,我就用尾巴给他扇风。
他饿了,我就去后山给他抓山鸡。
他跟人斗法受伤了,我就趴在他床边,用我微弱的灵力给他暖着身体。
那时候,我是一只还没开灵智的雪貂。
整个青云宗都知道,我是沧澜剑尊傅朝言最忠心耿耿的灵宠。
忠心耿耿换来了什么呢?
换来了他遇见一只血脉更高贵的七彩鸾鸟后,毫不犹豫地一脚把我踹进了万兽渊。
万兽渊,那是什么地方?
是青云宗专门用来处理废弃法宝和关押凶兽的地方。
掉下去,神仙都得脱层皮。
我掉下去的时候,只来得及看见他抱着那只漂亮的鸟儿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他甚至没多看我一眼。
眼神里,是我读不懂的冰冷和……一丝解脱?
要不是温屿那时候正好去万兽渊找一味药材,我估计早就被里面的凶兽撕成碎片了。
“在想什么?”温屿把丹药收好,走到我身边。
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。
“脸这么臭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丹炼糊了。”
我把芭蕉叶一扔,站起来。
“师父,我想下山一趟。”
温屿挑眉:“去干嘛?看他笑话?”
我咧嘴一笑,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。
“他那种人的笑话,不看白不看。”
“再说了,我还得去谢谢他呢。”
“谢他?”
“对啊,”我拍了拍手,“谢他当年把我扔了。不然,我怎么能遇到师父你这么好的人呢。”
我这话说得真心实意。
虽然我师父这人有点啰嗦,有点洁癖,还总逼着我背药草名。
但他会给我炼好吃的丹药,会给我做漂亮的衣服,会在我化形雷劫的时候,用自己的半身修为护住我。
跟傅朝言比起来,一个在天,一个在泥里。
不,拿傅朝言跟泥比,都侮辱了泥。
温屿被我逗乐了,伸手敲了下我的脑门。
“油嘴滑舌。去吧,早去早回,别耽误了晚上的药浴。”
“记得,别惹事。你现在不是他灵宠了,打不过他。”
我敷衍地点点头。
打不过?
那可不一定。
万兽渊底下的东西,可不是白吃的。
我离开丹鼎峰,没直接去沧澜峰。
而是绕到宗门的告示栏那边去凑了个热闹。
那里已经围满了人。
一张金色的法旨贴在最中央,是宗主下的令。
大概意思就是,傅朝言剑尊为宗门栋梁,如今身染恶疾,遍寻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。现查明,只有极寒属性的上古灵兽真血,方能解此奇毒。
若有弟子能提供线索或灵药,宗门必有重赏。
底下的人议论纷纷。
“上古灵兽?这玩意儿不是早就绝迹了吗?”
“我记得……傅剑尊以前不是养过一只雪貂吗?那玩意儿好像就是极寒属性的。”
“嘘!别乱说!那雪貂早就被扔万兽渊了,还能活着?再说了,剑尊现在身边不是有金霏仙子吗?那可是七彩鸾鸟,血脉更高贵!”
我抱着胳膊,靠在树上,听着这些话,差点笑出声。
血脉更高贵?
那只杂毛鸟,也配?
要不是她身上有那么一丝凤凰的假血,傅朝言那种眼高于顶的人,会看得上她?
正想着,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都围在这里干什么?剑尊的告示,是给你们看的吗?”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。
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人走了过来,正是金霏。
她化形之后,人模狗样,看着倒也算个美人。
可惜,眉眼间的尖酸刻薄,怎么也藏不住。
她身后跟着几个沧澜峰的弟子,一个个狗仗人势,鼻孔朝天。
金霏的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,落在了我身上。
她愣了一下,随即眼睛里迸射出嫉妒和怨毒。
“是你?”
她当然认得我。
我化形后的样子,和以前当雪貂时,眉眼有七分相似。
更重要的是,我这张脸,比她好看。
我冲她笑了笑。
“好久不见啊,杂毛鸟。”
“听说你主人快死了?恭喜啊。”
2
金霏的脸,“唰”地一下就白了。
她大概是没想到,三百年不见,我敢这么跟她说话。
以前我当灵宠的时候,在她面前,连大声喘气都不敢。
“你……你这个孽畜!你胡说什么!”
她气得手指都在发抖,指着我,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我掏了掏耳朵。
“我说,恭喜你啊,马上就要当寡妇了。”
“哦不对,你连个名分都没有,算不上寡妇。”
“最多,算个陪葬品?”
周围的弟子们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声。
金霏的脸,从白变红,又从红变紫,精彩极了。
“你找死!”
她尖叫一声,手上凝起一团七彩的灵光,直接朝我脸上砸了过来。
这女人,心肠是真的毒。
上来就想毁我容。
我没动,眼看着那团光就要砸到我。
“住手!”
一声冷喝从不远处传来。
那团灵光在离我不到一指的距离,被一道无形的剑气击散了。
我抬眼看去。
傅朝言站在那里,脸色苍白得像纸,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。
可那双眼睛,还是跟以前一样,又冷又傲,看人的时候,总带着一股审视的味道。
好像全天下的人,都是他脚下的蝼蚁。
他身后跟着的,是沧澜峰的大弟子,叫什么来着,我忘了。
反正都是一群没脑子的家伙。
“剑尊!”
金霏看见他,立马收起了那副泼妇样,委委屈屈地凑了过去,挽住他的胳Gil。
“她……她骂我,还诅咒您!”
傅朝言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上下打量。
他的眼神很复杂,有惊讶,有探究,还有一丝……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“你化形了?”他开口,声音有点沙哑。
我懒洋洋地靠回树上。
“托您的福,在万兽渊底下,捡了点好东西吃,一不小心,就化形了。”
我说的是实话。
万兽渊底下,确实有具上古大妖的骸骨,我啃了三百年的骨头渣子,才有了今天。
傅朝言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他不喜欢我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。
以前我当他灵宠的时候,只要他一皱眉,我就得立马夹起尾巴做兽。
可惜,现在我不是了。
“本尊找你有事。”他直接切入主题,连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。
还是那副德行,好像跟我多说一个字,都会脏了他的嘴。
“找我干嘛?”我明知故问,“找我叙旧啊?可我跟你没什么旧好叙的。”
“我只记得,三百年前的今天,你一脚把我踹进了万兽渊。”
我故意把“踹”这个字咬得很重。
傅朝言的脸色又白了几分。
周围的弟子们,大气都不敢出,一个个伸长了耳朵听八卦。
“灵渺!”他加重了语气,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,“别逼本尊动手。”
我笑了。
“动手?好啊。我正好也想试试,青云宗第一剑修,现在还剩下几分力气。”
“别到时候,剑没拔出来,自己先咳血三升,那就不好看了。”
“你!”
傅朝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,猛地咳嗽起来。
他用手帕捂住嘴,再拿开时,上面已经是一片刺目的殷红。
金霏吓得花容失色,赶紧扶住他。
“剑尊!您别动气,您的身体要紧!”
她转过头,恶狠狠地瞪着我。
“都是你这个贱人!要不是你,剑尊怎么会动怒!”
我翻了个白眼。
这锅扣的,真没水平。
傅朝言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。
他看着我,眼神冷得掉冰渣。
“本尊需要你的真血解毒。”
他不是在跟我商量,他是在命令我。
就好像,我的血,我的命,天生就该是他的。
我身上的一切,都该为他服务。
“哦?”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“你的意思是,让我变回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,然后给你放血?”
他默认了。
眼神里,甚至带着一丝“你应该感到荣幸”的意味。
我真的,气笑了。
见过不要脸的,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。
“傅朝言,你是不是练剑把脑子练坏了?”
我收起笑容,一步步朝他走过去。
“三百年前,你为了这只杂毛鸟,把我扔进万兽渊,断了我们之间的主仆契约。”
“从那一刻起,我灵渺,就跟你傅朝言,没有半点关系。”
“现在你中毒了,要死了,想起我来了?”
“想起我这身对你‘有用’的血了?”
“你把我当什么了?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?还是你后院养的血库?”
我每说一句,就往前走一步。
我的气势,是从万兽渊无数次生死搏杀里练出来的,带着一股子野性和煞气。
傅朝言被我逼得,下意识地退了半步。
他身边的金霏看不下去了,跳出来挡在我面前。
“放肆!你怎么敢这么跟剑尊说话!”
“一只低贱的雪貂,就算化了形,也改变不了你畜生的本质!”
“剑尊让你献血,是看得起你!”
我看着她,眼神冷了下来。
“滚开。”
“你让我滚?你算个什么东西!”金霏气焰嚣张。
我懒得跟她废话。
抬手,就是一巴掌。
“啪”的一声。
清脆响亮。
金霏那张漂亮的脸蛋上,瞬间多了五道鲜红的指印。
她整个人都被我扇蒙了,捂着脸,不敢相信地看着我。
“你……你敢打我?”
“打你怎么了?”我甩了甩手,“再敢对我叫一声,我把你嘴撕了。”
“别以为傅朝言护着你,你就能为所欲为。”
“他现在,自身都难保。”
我说完,不再看她,目光直直地射向傅朝言。
“想要我的血,可以啊。”
“跪下,求我。”
3
我这话一说出口,全场死寂。
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。
让沧澜剑尊下跪?
这比让他去死还难受。
傅朝言的眼睛里,瞬间燃起了熊熊怒火。
一股强大的剑压,从他身上爆发出来。
周围的弟子们被这股气压逼得连连后退,修为低的,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“灵渺,你找死!”
他一字一句,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我站在原地,没动。
那股剑压到了我面前,就像春风拂面,一点感觉都没有。
我在万兽渊底,天天被上古大妖的残存威压洗礼,傅朝言这点剑压,跟挠痒痒似的。
他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,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。
“怎么?想动手?”我挑衅地看着他,“来啊,正好让大家看看,咱们的剑尊大人,是怎么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的。”
我一边说,一边指了指自己。
“哦,忘了,我现在不是弱女子,我是丹鼎峰温屿长老的亲传弟子。”
“你动我一下试试。”
“我师父那个人,护短得很。他要是发起疯来,把你整个沧澜峰的草药都拔光了,也不是没可能。”
提到温屿,傅朝言的脸色更难看了。
整个青云宗,他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温屿。
一个炼丹的疯子,看着温文尔雅,实际上比谁都难缠。
而且,整个宗门的丹药,大半都出自他手。
得罪了他,以后就别想有好丹药用了。
傅朝言的胸膛又开始剧烈起伏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里的杀意,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但他最终,还是忍住了。
因为他知道,他现在需要我。
金霏在他怀里,哭哭啼啼。
“剑尊,您看看她,她太嚣张了!她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!”
“她还打我……我的脸好疼……”
傅朝言低头看了她一眼,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烦。
要不是为了她体内那所谓的凤凰血脉,三百年前,他也不会……
算了,事已至此,想再多也无用。
当务之急,是解毒。
他推开金霏,深吸了一口气,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。
“灵渺,过去的事,是本尊不对。”
他竟然,道歉了。
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,但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,跟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稀奇。
周围的弟子们,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。
我心里冷笑。
一句“不对”,就想抹掉所有的伤害?
想得美。
“不对?哪里不对了?”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,“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剑尊,你怎么会不对呢?错的当然是我啊。”
“我错在不该是个血脉低贱的雪貂,错在不该挡了你和这位金霏仙子的路。”
“我应该在三百年前,就乖乖地死在万兽渊,而不是现在站在这里,碍你的眼。”
我这番话,句句诛心。
傅朝言的脸色,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。
是惨白。
他大概从来没被人这么当众挤兑过。
“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他问,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。
邪毒在体内翻涌,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。
“我刚才不是说了吗?”我重复道,“跪下,求我。”
“求我,我就给你血。”
“当然,只是给你一点点。至于能不能解毒,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。”
“你……欺人太甚!”傅朝言身后的一个弟子忍不住跳了出来。
“剑尊何等身份,岂能向你一介妖物下跪!”
我斜睨了他一眼。
“你算哪根葱?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?”
“你家主子都没叫,你这只狗,倒是先叫起来了。”
那弟子被我骂得满脸通红,气得拔出了剑。
“我杀了你这个妖女!”
傅朝言厉声喝道:“退下!”
那弟子不甘心地收回了剑,狠狠地瞪了我一眼。
傅朝言看着我,眼神变幻莫测。
他在挣扎,在权衡。
尊严,和性命,哪个更重要?
对于他这种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来说,这恐怕是个世纪难题。
金霏还在旁边煽风点火。
“剑尊,不能跪啊!您要是跪了,您的尊严何在?我们沧澜峰的脸面何在?”
“这个贱人,她就是故意羞辱您!我们去找宗主,让宗主来评理!”
我抱着胳膊,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演戏。
找宗主?
宗主现在巴不得傅朝言早点死呢。
青云宗第一剑修,功高震主,宗主早就忌惮他了。
现在他快死了,宗主不放鞭炮庆祝就不错了,还会帮他出头?
果然,傅朝言冷冷地看了金霏一眼。
“闭嘴。”
他知道,现在谁也靠不住,只能靠自己。
或者说,靠我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午时快到了。
傅朝言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,他的身体,在微微发抖。
我知道,那是邪毒发作的前兆。
那种痛苦,我虽然没尝过,但听丹童们的描述,也知道不是人能受的。
他看着我,眼里的挣扎越来越强烈。
我笑了笑,转身就走。
“看来剑尊是不愿意了。那就算了,我也不强人所难。”
“我得回去陪我师父吃饭了。傅剑尊,您就……多保重吧。”
“黄泉路上,慢走,不送。”
我走了两步。
身后,传来了“扑通”一声。
我回头。
傅朝言,那个不可一世,视尊严为生命的男人,双膝跪地,跪在了我面前。
他的头,深深地低了下去。
“我求你。”
他声音沙哑,带着无尽的屈辱和不甘。
“救我。”
那一刻,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。
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。
三百年前,我趴在他脚边,也曾这么求过他。
求他别扔下我。
他当时是怎么做的?
他一脚踢开了我,说:“滚,别脏了本尊的鞋。”
现在,风水轮流转了。
真是有趣。
4
看着跪在地上的傅朝言,我没立刻答应,也没立刻拒绝。
我就那么站着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看着他引以为傲的尊严,被他自己亲手踩在脚下,碾得粉碎。
金霏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尖叫,冲上来想扶他。
“剑尊!您怎么能……怎么能给她跪下!”
傅朝言一把甩开她的手,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几步。
他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,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。
显然,他已经到了极限。
“我跪了。血呢?”
我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头。
“别急嘛。跪,只是第一步。”
“我的条件,可不止这一个。”
傅朝言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。
“你还想怎么样?”
“不怎么样。”我掰着手指头,一个一个地数给他听,“第一,跪下求我,你做到了,不错,给你点个赞。”
“第二,把你身边这只吵闹的杂毛鸟,给我扔回万兽渊。”
“哪儿来的,回哪儿去。”
我这话一出,金霏的脸都吓白了。
万兽渊是什么地方,她比谁都清楚。
她虽然是七彩鸾鸟,可修为不高,真要被扔进去,不出一天就得被里面的凶兽撕了。
“不!剑尊!你不能这么对我!”她死死地抓住傅朝言的胳膊,哭得梨花带雨,“我跟了您三百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!您不能因为这个贱人一句话,就不要我了!”
傅朝言看着她,眼神冰冷。
“是你自己去,还是本尊送你去?”
金霏彻底呆住了。
她大概没想到,傅朝言会这么绝情。
前一秒还把她当成宝,下一秒,就能毫不犹豫地把她当成垃圾一样扔掉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?”她颤抖着问。
傅朝言没回答她,只是看着我。
他在用行动告诉我,他的选择。
在他心里,除了他自己,什么都不重要。
女人,灵宠,都只是可以随时牺牲的工具。
我对他这副嘴脸,一点都不意外。
三百年前,他就是这么对我的。
金霏绝望了。
她怨毒地看了我一眼,又看了看傅朝言。
突然,她像是疯了一样笑了起来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傅朝言,你真是好样的!”
“你以为她会真心救你吗?你忘了你是怎么对她的了?她今天能这么对我,明天就能这么对你!”
“你会有报应的!你一定会不得好死!”
她骂完,化作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,哭嚎着朝万兽渊的方向飞去。
看样子,是打算自己跳了。
也算她有几分骨气。
处理完金霏,傅朝言再次看向我。
“现在,可以了吗?”
我摇摇头。
“还没呢。第三个条件。”
“从今天起,你到我师父的丹鼎峰来,当个烧火的丹童。”
“什么时候我心情好了,就给你一滴血。什么时候心情不好,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扇火。”
“期限嘛……就定到你死,或者我玩腻了为止。”
烧火丹童?
让堂堂剑尊,去给炼丹炉烧火?
这比杀了他还侮辱人。
傅朝言猛地抬起头,那眼神,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。
“灵渺,你别太过分!”
“过分?”我笑了,“跟你比起来,我这算什么过分?”
“当年我为了给你找一株火灵草,在火山里被烧掉了半条尾巴的毛,你回来之后,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‘辛苦了’。”
“我为了护着你闭关,三天三夜不合眼,跟三只妖兽搏斗,差点被咬断脖子。你出关之后,却嫌我身上的血腥味弄脏了你的洞府。”
“现在让你烧个火,你就觉得过分了?”
“傅朝言,你的脸皮,到底是什么做的?”
我把这些陈年旧事一件件翻出来,说得他哑口无言。
这些事,他或许早就忘了。
但我,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那些伤口,好了又裂,裂了又好,早就在我心里刻下了抹不掉的疤。
他沉默了很久。
午时的太阳,越来越毒。
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,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。
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最终,他从牙缝里,挤出了一个字。
“好。”
我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“这就对了嘛。识时务者为俊杰。”
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,扔给他。
“这里面,是我今天早上梳头时,掉的一根头发。上面沾了点我的口水。”
“你拿去,泡水喝了,能让你撑过今天。”
“明天早上,记得来丹鼎峰报道。迟到了,后果自负。”
说完,我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身后,是傅朝言攥紧拳头,指甲嵌入掌心,鲜血淋漓的声音。
以及,周围那些弟子们,下巴掉了一地的声音。
我心情愉快地回了丹鼎峰。
师父温屿正在院子里修剪他的宝贝花草。
看见我回来,他头也没抬。
“怎么样?笑话看够了?”
我凑过去,帮他扶着花枝。
“看够了。而且,我还给您老人家,找了个免费的烧火工。”
温屿剪花的手一顿,抬起头,惊讶地看着我。
“你把傅朝言弄来了?”
我得意地扬了扬眉毛。
“那当然。明天就来上岗。”
温屿的表情,变得有些古怪。
他放下剪刀,叹了口气。
“你这丫头,真是……唯恐天下不乱。”
“把他弄来,丹鼎鼎峰以后就别想清净了。”
我不在乎地耸耸肩。
“清净有什么好?热闹点才好玩。”
“师父,你放心,我不会让他给你添麻烦的。”
“他要是敢不听话,我就……我就罚他去通厕所!”
温屿被我的话逗笑了,摇了摇头。
“你啊……”
他没再说什么,只是眼神里,多了几分我看不懂的担忧。
我当时没把他的担忧放在心上。
我以为,傅朝言到了我手上,就是砧板上的鱼,任我宰割。
但我忘了,狗急了会跳墙。
兔子急了,也一样会咬人。
5
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,傅朝言就来了。
他换下了一身华贵的剑尊法袍,穿了件最普通的青色布衣。
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束着。
整个人看起来,憔悴又狼狈。
但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傲气,还是没散。
他站在丹鼎峰的院子门口,像一尊石雕,不进来,也不说话。
还是早起的丹童发现了他,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扫帚扔了,连滚带爬地跑来跟我师父报告。
“长……长老!不好了!沧澜峰的……傅剑尊,堵在我们门口了!”
我师父温屿正在喝早茶,闻言,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“堵着就堵着吧。他又不敢拆了我的院子。”
我从房间里走出来,打了个哈欠。
“师父,人家来上工了,你怎么能把人关在门外呢?太没礼貌了。”
我一边说,一边往外走。
温屿在后面慢悠悠地喊:“渺渺,别玩得太过火。”
我冲他摆摆手,表示知道了。
我走到院门口,拉开门。
傅朝言站在晨光里,脸色比昨天更差了。
看到我,他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眼神里的屈辱,都快溢出来了。
我靠在门框上,抱着胳膊打量他。
“哟,来得挺早啊。看来求生欲很强嘛。”
“进来吧。扫帚在那边,先把院子扫了。”
“我师父有洁癖,地上不能有半片叶子。”
我指了指墙角那把比人还高的扫帚。
傅朝言的拳头,瞬间握紧了。
他可是剑尊,他的手,是用来握剑的,不是用来握扫帚的。
我像是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,继续说:“扫不扫?不扫就滚。”
“反正你体内的邪毒,再拖一天,就离死更近一步。”
这句话,是他的死穴。
他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里的情绪已经平复了。
他走到墙角,拿起了那把扫帚。
动作生疏,姿势别扭,开始一下一下地扫地。
一个剑尊,扫地。
这画面,要是传出去,整个修真界都得炸开锅。
几个胆子大的丹童,偷偷躲在远处,探头探脑地看。
我搬了个小板凳,坐在院子里,一边嗑瓜子,一边监督他。
“诶诶诶,那边,那片叶子,你瞎啊?没看见?”
“还有那里,扫重点,有灰。”
“你这扫的是地吗?跟猫挠似的。”
我把他指挥得团团转。
他一声不吭,我说什么,他就做什么。
那顺从的样子,让我有种错觉,好像又回到了三百年前。
只不过,那时候,我是听话的那个。
院子扫完,我又让他去挑水,劈柴,喂养我师父养在后山的那几只仙鹤。
总之,什么脏活累活,我都让他干了个遍。
他做得不好,我就骂。
骂得他脸色铁青,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。
这种感觉,很爽。
积压了三百年的怨气,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。
到了中午,午时快到了。
傅朝言的动作开始变慢,他的额头又开始冒冷汗。
他停下来,看着我,嘴唇发白。
“血。”
我把瓜子壳一扔,拍拍手站起来。
“急什么。等我吃完午饭再说。”
我转身进了屋。
温屿已经把饭菜摆好了,都是我爱吃的。
我坐下来,大快朵颐。
傅朝言就站在院子里,太阳底下,忍受着邪毒发作的痛苦。
他的身体,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
但他硬是撑着,没倒下。
意志力,倒是挺强。
我吃完饭,又喝了杯茶,慢悠悠地走出去。
傅朝言已经快撑不住了,他靠在柱子上,大口大口地喘气。
看到我出来,他的眼睛里,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。
我走到他面前,伸出手。
“拿来。”
他愣了一下,“拿什么?”
“装血的瓶子啊。你不会以为,我要割了手腕,直接喂你吧?”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,“你想得倒美。”
他的脸,一阵红一阵白。
他大概是真的那么想的。
他从怀里,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小玉瓶。
我接过瓶子,咬破指尖,挤了一滴血进去。
殷红的血珠,在透明的玉瓶里,散发着淡淡的寒气。
“就……就一滴?”他不敢置信地问。
“不然呢?你还想要一碗啊?”我把瓶子塞回他手里,“爱要不要。这一滴,够你撑三天了。”
“三天之后,看你表现,我再决定给不给。”
他死死地捏着那个小玉瓶,像是捏着救命稻草。
他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塞,把那滴血倒进了嘴里。
血一入喉,他身上的黑气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消散了一些。
他的脸色,也恢复了一点血色。
颤抖的身体,慢慢平复了下来。
“感觉怎么样?是不是神清气爽,还想再来一滴?”我调侃他。
他没理我,只是闭着眼睛,默默地调息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睁开眼。
“你到底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?”
“折磨?”我笑了,“傅剑尊,你搞错了。我不是在折磨你,我是在给你机会。”
“一个……赎罪的机会。”
“至于什么时候结束,那就要看,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认识到,你错在哪里了。”
我说完,不再理他,转身回屋睡午觉去了。
留下他一个人,站在院子里,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的背影。
接下来的日子,傅朝言就真的在丹鼎峰,当起了杂役。
扫地,挑水,劈柴,喂鹤。
偶尔,还要被我师父抓去,给炼丹炉扇火。
他堂堂剑尊,控制火候的本事一流。
倒是比那些丹童好用得多。
我每天的任务,就是变着法儿地折腾他。
今天让他去宗门最险的思过崖给我摘一朵花。
明天让他去冰湖里给我捞一条鱼。
他都照做了。
不管我提多过分的要求,他都一声不吭地去完成。
然后,每隔三天,来找我,换一滴血。
他就好像,真的认命了。
那个高高在上的傅朝言,好像真的被我磨平了棱角。
连我师父都说:“渺渺,他好像真的变了。”
我当时只是冷笑。
变了?
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
傅朝言这种人,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和高傲,是不会变的。
他现在所做的一切,都只是为了活命。
是一种……卧薪尝胆。
我一直都提防着他。
但我没想到,他的反击,会来得那么快,那么突然。
而且,是以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。
6
那天,师父温屿被宗主叫去议事了,要好几天才回来。
整个丹鼎峰,就剩下我和一群丹童,还有……傅朝言。
我照常把他指使得团团转。
让他把后山那片药田全部重新翻一遍土。
那片药田,足足有十几亩,就算用灵力,也是个大工程。
他什么也没说,拿着锄头就去了。
我躺在院子的摇椅上,悠闲地晒着太阳。
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。
总觉得,今天太安静了。
安静得有点不正常。
到了晚上,傅朝言还没回来。
一个丹童跑来跟我说:“师姐,傅……那个人,在后山药田里,好像晕倒了。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晕倒了?
他身体虽然虚,但不至于翻几亩地就晕倒。
有诈。
但我还是起身,往后山走去。
我倒要看看,他又在耍什么花样。
后山药田,空无一人。
只有翻得整整齐齐的土地,和一把扔在地上的锄头。
我皱起眉头。
人呢?
就在这时,我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
我猛地回头。
是傅朝言。
他站在我身后不远处,手里没拿剑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
月光下,他的脸,一半在明,一半在暗,表情看不真切。
“你没晕。”我冷冷地说。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。
“那你叫人骗我过来干什么?”我警惕地看着他,“想动手?我劝你别。我师父虽然不在,但他在丹鼎峰布下的阵法,够你喝一壶的。”
他摇了摇头。
“我不是来动手的。”
他往前走了几步,离我更近了。
“灵渺,我们谈谈。”
“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。”
“有。”他的声音,带着一种奇怪的偏执,“关于三百年前的事。”
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,我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对你吗?”
“今晚,我告诉你。”
我心里一动。
说实话,这个问题,确实困扰了我三百年。
我不明白,就算他有了更喜欢的灵宠,也没必要把我扔进万兽渊那种地方。
赶我走,或者把我送给别人,都可以。
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?
“你说。”我抱着胳膊,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。
他看着我,眼神很深。
“因为,我需要一个祭品。”
“一个能替我挡下天劫的祭品。”
我愣住了。
天劫?祭品?
他继续说:“我修炼的功法,比较特殊。每一次大境界的提升,都会引来威力极大的心魔劫。”
“三百年前,我即将突破化神期。我推算过,那次的心魔劫,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渡过。”
“所以,我需要一个……跟我神魂相连,又绝对忠诚于我的生灵,来替我分担一部分天劫的威力。”
“你,是最好的人选。”
我听着他的话,浑身的血液,一点点变冷。
神魂相连,绝对忠忠。
这不就是主仆契约吗?
所以,他养我,对我好,都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,拿我的命,去换他的道。
“那……金霏呢?”我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。
“她?”傅朝言的嘴角,勾起一抹嘲讽的笑,“一个幌子而已。”
“我需要一个理由,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,来抛弃你,让你对我恨之入骨。”
“因为,只有在极度的怨恨之下,你的神魂力量,才会被激发到最大。”
“你越恨我,替我挡的天劫,就越多。”
我彻底说不出话了。
我感觉,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。
我以为的背叛,我以为的移情别恋,都只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戏。
一场……用我的命来演的戏。
他不是不爱我了。
他是从一开始,就没爱过。
他只是在养一个工具,一个替死鬼。
“那你为什么……要把我扔进万兽渊?”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。
“因为万兽渊,是整个青云宗,怨气和煞气最重的地方。”
“把你扔进去,能最大程度地催化你的怨气。”
“我算准了,在你被凶兽撕碎之前,你的怨气,就会达到顶峰。那时候,我的天劫,也正好降临。”
“一切,都在我的计划之中。”
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。
好像在说一件,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。
可我听着,却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地凌迟。
原来是这样。
原来,我三百年的痛苦和怨恨,都是他亲手设计的。
我像个小丑,在他的剧本里,扮演着一个可悲的角色。
“那你体内的邪毒呢?”我看着他,“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?”
他摇了摇头,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懊恼和不甘的神色。
“这是个意外。”
“我没想到,那次心魔劫的威力,远超我的预估。就算有你的怨气作为引导,我还是受了重伤,被邪祟之气入侵了根基。”
“更没想到的是……你居然没死在万兽渊。”
“还被温屿救了,化了形,成了唯一能解我毒的人。”
他看着我,眼神灼灼。
“灵渺,这是天意。”
“天意让我们,注定要纠缠一生。”
“你恨我也好,怨我也罢。我们之间,是分不开的。”
“回到我身边,做我的道侣。我会给你,你想要的一切。地位,荣耀,无尽的资源。”
“我们一起,站在这修真界的顶端。”
他向我伸出手。
脸上,是志在必得的笑容。
他以为,他把一切都摊开来讲,我就会被他这套疯言疯语说服。
他以为,我还会像以前一样,被他画的大饼迷惑。
我看着他伸出的手,突然笑了。
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“傅朝言。”
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,你特别聪明?”
“你是不是觉得,所有的一切,都在你的掌控之中?”
他皱眉,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是这个反应。
我往前走了一步,凑到他耳边,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轻轻地说:
“那你有没有想过……一个问题。”
“万兽渊底,连化神期的修士进去都九死一生。”
“我一只小小的,连灵智都未完全开启的雪貂,是怎么活下来的呢?”
“又是怎么,啃了上古大妖的骨头,脱胎换骨,修为大涨的呢?”
他的瞳孔,猛地一缩。
7
看到傅朝言震惊的表情,我心里痛快极了。
我就是要打碎他的自以为是,撕破他运筹帷幄的假面。
“很惊讶吗?”我退后一步,和他拉开距离。
“你以为你是棋手,其实,你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他的声音,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意思就是,”我脸上的笑容,变得冰冷,“万兽渊里的那具大妖骸骨,不是我运气好碰上的。”
“是有人,特意放在那里的。”
“那个人算准了,你会把我扔下去。也算准了,我能靠着那具骸骨活下来,并且脱胎换骨。”
傅朝言的脸,彻底白了。
“是谁?!”
“你猜?”我冲他眨了眨眼,就是不告诉他。
我喜欢看他这副失控的样子。
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,突然发现自己才是被掌控的那个,一定很不好受吧。
那个人,当然是我师父,温屿。
只不过,那时候,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。
我只记得,在我掉进万兽渊,快要被一只独角巨蜥吃掉的时候。
一个穿着青衣,浑身散发着草药味的男人,从天而降。
他没杀那只巨蜥,只是扔了一块发光的骨头给它。
巨蜥闻了闻,立马丢下我,抱着骨头跑了。
然后,那个男人走到我面前,蹲下来,摸了摸我被烧焦的尾巴。
他说:“小东西,想报仇吗?”
“想的话,就把这山谷里的骨头,都吃光。”
“吃光了,你就能出去,把他踩在脚下了。”
说完,他留下了一堆瓶瓶罐罐的丹药,就走了。
后来我才知道,那些,都是能淬炼我身体,激发我血脉的极品丹药。
随便拿一颗出去,都能让外面的修士抢破头。
而他,就像扔糖豆一样,给了我一大堆。
我花了三百年,才把那具大得像山一样的妖骨啃完。
也在雷劫降临的那一天,再次见到了他。
他护着我化形,然后把我带回丹鼎峰,收我为徒。
他就是温屿。
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,我没问。
他不说,我就不问。
我只知道,他是我师父,是我的恩人。
这就够了。
现在,看着傅朝言这副见了鬼的表情,我知道,师父布的这盘棋,起作用了。
“不可能……温屿他……他只是一个炼丹的……”傅朝言喃喃自语,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
在他眼里,温屿就是一个没什么战斗力,只知道摆弄花草丹药的技术人员。
“炼丹的怎么了?”我嗤笑一声,“炼丹的,也能玩死你。”
“你以为你中的邪毒,只是走火入魔的意外?”
“天真。”
“那是师父他老人家,一百年前,就给你种下的‘因’。”
“就等着今天,结这个‘果’呢。”
傅朝言如遭雷击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“他…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“我怎么知道。”我摊了摊手,“可能,是他看你不顺眼吧。”
“也可能,是你以前抢了他看上的一株药草?或者,你踩了他种的花?”
“我师父那个人,小气得很,特别记仇。”
我说得半真半假。
其实我隐约猜到,师父和傅朝言之间,或许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旧怨。
但那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,我们现在,是同一条船上的人。
我们的敌人,都是傅朝言。
傅朝言的眼神,彻底变了。
从一开始的愤怒,不甘,到现在的恐惧,和深深的忌惮。
他意识到,他面对的,不仅仅是我一个。
还有一个,藏在幕后,深不可测的温屿。
他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。
他看着我,嘴唇翕动,似乎还想说什么。
但我已经没兴趣听了。
该说的,都说了。
该撕破的脸,也撕破了。
再待下去,也没什么意思。
“行了,故事讲完了。我也该回去睡觉了。”我打了个哈欠,转身就走。
“傅剑尊,药田还没翻完呢,你继续。”
“哦,对了,明天开始,不用你了。我怕我师父回来,嫌你脏了他的地方。”
我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我知道,从今晚开始,傅朝言再也不会来丹鼎峰了。
我们的“游戏”,结束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,丹鼎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
没有傅朝言那张讨人厌的脸,我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。
几天后,师父回来了。
他看起来,心情不怎么好。
我给他端了杯茶。
“师父,宗主又为难你了?”
温屿喝了口茶,叹了口气。
“傅朝言,快不行了。”
我挑了挑眉,不怎么意外。
没有我的血,他体内的邪毒,会加速反噬。
能撑到现在,已经算他修为了得。
“宗门里的那些长老,吵着要我出手救他。”温屿揉了揉眉心,“说他是宗门的栋梁,不能就这么死了。”
“那你怎么说?”我问。
“我说,我不会见死不救。”温屿放下茶杯,看着我,眼神很认真,“但是,救人的药引子,在你这里。”
“救不救,怎么救,都由你说了算。”
“丹鼎峰,给你撑腰。”
我心里一暖。
“谢谢师父。”
“傻丫头,跟我客气什么。”温屿笑了笑,“去吧,做你想做的。”
“不管你做什么决定,师父都支持你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我站起来,朝外走去。
我知道,该去见傅朝言最后一面了。
沧澜峰,还是跟以前一样,冷冷清清,仙气缭绕。
只是,少了几分生气,多了几分死气。
守门的弟子看到我,都露出了复杂的眼神。
他们没拦我,直接放我进去了。
傅朝言的寝殿里,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……腐朽的味道。
他躺在床上,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。
曾经那张俊美无俦的脸,如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,看起来狰狞可怖。
他闭着眼,呼吸微弱,好像随时都会断气。
金霏,不,她已经死了。
床边守着的,是他的大弟子,那个之前骂我的家伙。
看到我,他站了起来,眼神复杂地看着我。
“你来了。”
我没理他,走到床边。
傅朝言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气息,缓缓地睁开了眼。
他的眼球,浑浊不堪,已经看不清东西了。
他只是朝着我的方向,伸出了手。
那只手,干枯得像鸡爪。
“灵……渺……”
他的声音,像是破风箱,嘶哑难听。
我看着他,心里,一片平静。
没有恨,也没有同情。
就好像,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“你要死了。”我说。
他笑了。
那笑容,比哭还难看。
“是啊……报应……”
他喘息着,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……不甘心……”
“我还没……站到……最高处……”
“下辈子吧。”我说,“如果有下辈子,记得,做个好人。”
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。
力气,大得惊人。
“告诉我……温屿……到底是谁?”
这是他最后的执念。
我看着他,想了想。
“告诉你也无妨。”
“你还记得,五百年前,被你夺走剑骨,废掉修为,扔下无尽深渊的那个……师弟吗?”
傅朝言的身体,猛地一震。
他浑浊的眼睛里,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恐惧和不敢置信。
“是……是他……他没死……”
“对,他没死。”
“他爬上来了。换了个名字,换了张脸,成了青云宗,最会炼丹的温屿长老。”
“他一直在等你,等你站得最高,然后,再亲手把你推下来,摔得粉身碎骨。”
“就像……当年你对他做的那样。”
“噗——”
傅朝言一口黑血喷出,溅了我一身。
他的手,无力地垂下。
眼睛,瞪得大大的,死不瞑目。
沧澜剑尊,傅朝言,陨。
8
傅朝言死了。
死在了我面前。
他那个大弟子,扑在床边,哭得撕心裂肺。
沧澜峰的其他弟子,也陆续赶来,一时间,整个寝殿,哭声震天。
我站在一片嘈杂中,却觉得,世界安静得可怕。
我看着傅朝言那张死不瞑目的脸,心里空落落的。
没有想象中的大仇得报的快感。
也没有解脱。
就好像,心上破了个洞,冷风呼呼地往里灌。
我转身,默默地离开了沧澜。
回到丹鼎峰,师父温屿正在等我。
他站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,背着手,看着天上的月亮。
“他死了?”
“嗯。”
“你杀的?”
“不是。他自己气死的。”我说的是实话。
是师父的那个秘密,给了他最后一击。
温屿转过身,看着我。
月光下,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,显得有些模糊。
“渺渺,你怪我吗?”
“怪我利用你,来报我的私仇。”
我摇了摇头。
“不怪。”
“我们,是互相利用。”
“你利用我,接近傅朝言,完成你的复仇。”
“我利用你,从万兽渊出来,有了报仇的能力。”
“我们是……合作关系。”
温屿苦笑了一下。
“你这丫头,说话总是这么直白。”
他走过来,抬手,想摸我的头,又顿住了。
最后,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都过去了。”
“以后,没人再能欺负你了。”
我看着他,突然问了一个,一直想问的问题。
“师父,你当年……为什么要救我?”
“就因为,我是傅朝言的灵宠?”
温屿沉默了。
良久,他才缓缓开口。
“因为,我看见你的时候,想起了当年的我自己。”
“一样的……弱小,无助,被人踩在脚下,当成垫脚石。”
“我救你,就像是在救当年的自己。”
他顿了顿,又说:“而且,你的眼睛,很像她。”
“她?”
“我的……小师妹。”温屿的眼神,飘向了远方,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悲伤,“也是傅朝言的,未婚妻。”
我心里一震。
这里面,还有故事?
“她死了。”温屿的声音,很轻,“五百年前,傅朝言夺我剑骨的那天,她为了救我,挡在了我面前。”
“被傅朝言,一剑穿心。”
“傅朝言对外宣称,是我和小师妹有染,被他发现,我恼羞成怒,错手杀了她。”
“然后,他‘清理门户’,废了我,把我扔进了无尽深渊。”
“所有人都信了。因为他是天才剑修,而我,只是个资质平平的普通弟子。”
我听得目瞪口呆。
我一直以为,师父和傅朝言之间,只是夺剑骨的仇恨。
没想到,还牵扯到了一段……三角恋?
不,不对。
傅朝言那种人,会爱人吗?
他爱的,只有他自己。
“他杀了她,只是为了给自己夺你剑骨,找一个完美的借口。”我说。
温屿点了点头,眼眶有些红。
“是啊。”
“他从来没爱过她。他接近她,只是为了她身后的家族势力。”
“等他羽翼丰满,不再需要了,就毫不犹豫地除掉了她。”
“他这种人,天生就没有心。”
我沉默了。
原来,我不是第一个受害者。
也不是最后一个。
“师父,”我看着他,“你以后……有什么打算?”
大仇得报,他接下来,该做什么?
温屿看着我,笑了笑。
笑容里,带着一丝解脱和释然。
“还能有什么打算。继续炼我的丹,种我的花。”
“或许,过个几百年,等我腻了,就出去云游四方。”
“这世间,还有很多有趣的药草,我没见过呢。”
他顿了顿,又看向我。
“你呢?渺渺。”
“傅朝言死了,你的心结,也该解了。”
“以后,你想做什么?”
我想做什么?
我愣住了。
三百年来,我活着的唯一目标,就是报仇。
现在,仇报了,我突然发现,自己……好像没什么想做的事了。
未来,一下子变得茫然起来。
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我老实地回答。
温屿笑了。
“不知道就慢慢想。你还年轻,有大把的时间。”
“从明天开始,别整天想着打打杀杀了。好好跟我学炼丹。”
“就算成不了炼丹大师,至少,以后自己肚子疼,知道该吃什么药。”
我被他逗笑了。
心里的那点空落和茫然,好像被他的话填满了一些。
“好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傅朝言的死,在青云宗,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宗主和长老们,表面上哀痛不已,实际上,心里都乐开了花。
压在他们头上的一座大山,终于倒了。
至于傅朝言的死因,被宗门强行压了下去。
对外宣称,是剑尊修炼出了岔子,不幸陨落。
我和师父的名字,从头到尾,都没有出现。
大家心照不宣。
沧澜峰,不可避免地衰落了。
树倒猢狲散。
傅朝言一死,那些依附于他的势力,也纷纷倒戈。
他的那些弟子们,有的被其他山峰收留,有的,则离开了青云宗。
曾经盛极一时的第一主峰,如今,门可罗雀。
而我们丹鼎峰,却越来越热闹。
以前,大家敬畏傅朝言,不敢跟我们走得太近。
现在,傅朝言死了,师父温屿的地位,水涨船高。
毕竟,谁都免不了生病受伤,谁都要求到炼丹师头上。
每天来我们丹鼎鼎峰求药的人,络绎不绝。
我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每天跟着师父,认药草,背丹方,学控火。
我的炼丹天赋,一塌糊涂。
要么,是把药草烧成灰。
要么,是直接炸炉。
不出一个月,我就成了丹鼎峰的“重点保护对象”。
丹童们见了我,都绕道走,生怕被我炸炉波及。
师父倒是不嫌弃我。
每次我炸了炉,他都只是无奈地摇摇头,然后,耐心地给我收拾残局。
再手把手地,教我一遍。
“渺渺,炼丹,和做人一样,要用心。”
“心不能急,火候,自然就稳了。”
我看着他,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我不知道我的心,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静下来。
但我知道,有师父在,我总能找到方向。
日子,就这么一天天地,平淡又安稳地过着。
我以为,一切都会这么继续下去。
直到那天,宗门来了一个,意想不到的客人。
9
那是个女人。
一个很美,很清冷的女人。
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宫装,裙摆上绣着繁复的银色云纹,一看就不是普通人。
她的修为,我看不透。
只觉得,深不可测。
比当初的傅朝言,还要强上几分。
她是跟着宗主一起来丹鼎峰的。
宗主对她,毕恭毕敬,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。
“云曦仙子,这位,便是我宗的温屿长老。”
宗主指着我师父,介绍道。
那个叫云曦的女人,目光落在我师父身上,淡淡地点了点头。
“温长老,久仰。”
我师父温屿,也只是平静地回了一礼。
“仙子客气。”
他似乎,并不惊讶于这个女人的到来。
我站在师父身后,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云曦仙子。
不知道为什么,我总觉得,她看我师父的眼神,有点奇怪。
不像是初次见面。
倒像是……久别重逢。
“温长老,”云曦仙子开门见山,“我今日前来,是想向你求一味丹药。”
“清蕴丹。”
我师父的眉头,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。
清蕴丹,是七品丹药,功效是洗涤灵根,祛除杂质。
对于高阶修士来说,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。
炼制起来,也极为困难。
最关键的是,其中一味主药,“九窍玲珑心”,早已绝迹。
“仙子说笑了。”我师父淡淡地说,“清蕴丹的丹方,早已失传。更何况,药引九窍玲珑心,也难寻踪迹。”
云曦仙子笑了。
那笑容,很淡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。
“丹方,我有。”
她拿出一卷古朴的玉简。
“至于九窍玲珑心……”
她的目光,突然转向了我。
那眼神,像是在看一件物品,一件……即将到手的猎物。
“它,不是就在这里吗?”
我的心,猛地一沉。
一股不祥的预感,笼罩了全身。
九窍玲珑心,那是什么东西?
为什么她要看着我?
师父温屿的脸色,也变了。
他不动声色地,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,挡住了云曦仙子的视线。
“仙子,你什么意思?”他的声音,冷了下来。
云曦仙子脸上的笑容,更深了。
“温长老,何必明知故问。”
“你身边这个小徒弟,本体是上古异兽,九尾雪貂吧?”
“九尾雪貂,天生便拥有一颗九窍玲珑心。是炼制清蕴丹,最好的药引。”
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我是……药引?
我的心,是药引?
我不敢置信地看向我师父。
我师父的脸,已经彻底沉了下去,眼神里,是毫不掩饰的杀意。
“云曦,你敢动她一下试试!”
“我为什么不敢?”云曦仙子笑得云淡风轻,“温屿,别忘了你的身份。你这条命,都是我们云家给的。现在,让你徒弟献出一颗心,来救我们少主,是她的荣幸。”
“你,应该感恩戴德。”
云家?少主?
这都什么跟什么?
我师父死死地护在我身前,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我早就跟你们云家,没有任何关系了!”
“有没有关系,不是你说了算。”云曦仙子收起了笑容,眼神变得冰冷,“温屿,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商量的。我是来通知你的。”
“三天之后,我会来取九窍玲珑心。”
“你好自为之。”
说完,她转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留下我们一群人,僵在原地。
宗主脸色尴尬,冲我师父拱了拱手,也跟着溜了。
他惹不起云家的人。
等他们都走了,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“师父……这到底……是怎么回事?”
“云家,又是什么?”
温屿的脸色,难看到了极点。
他拉着我,回到丹房,布下了一个隔音结界。
然后,他才缓缓开口,给我讲了一个,比傅朝言的故事,更让我震惊的过往。
原来,我师父,当年从无尽深渊爬出来后,身负重伤,奄奄一息。
是云家的人,救了他。
云家,是上界的一个隐世家族,势力庞大,深不可测。
他们救我师父,不是因为好心。
而是因为,他们看上了我师父的炼丹天赋。
他们把我师父带回云家,给了他最好的资源,让他学习炼丹。
但同时,也在他身上,下了一种叫“噬魂咒”的禁制。
一旦我师父有任何反抗或者逃跑的念头,就会神魂俱焚。
他成了云家,一个被圈养的,高级炼丹师。
他为云家,炼了上百年的丹。
直到,他遇见了云家的少主。
那个少主,天赋异禀,却天生心脉有损,活不过两百岁。
云家想尽了办法,最后,找到了清蕴丹的丹方。
他们需要九窍玲珑心做药引。
于是,他们派我师父,来下界寻找。
并且告诉他,只要找到药引,治好了少主,就还他自由。
“所以……”我看着师父,艰难地开口,“你来青云宗,收养我,教我……都是为了……我的心?”
这个问题问出口,我的心,都揪成了一团。
我害怕听到那个答案。
我怕,我刚逃出一个牢笼,又掉进了另一个,更温柔,更残忍的陷阱。
我怕,我这三百多年来,唯一感受到的温暖,都只是一个骗局。
10
温屿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的沉默,像一把刀,在我心上,一刀一刀地割。
“是。”
最终,他还是说出了那个字。
声音,沙哑得厉害。
我的世界,在那一刻,崩塌了。
所有的温暖,所有的信任,都变成了天大的笑话。
傅朝言养我,是为了拿我的命去挡天劫。
温屿救我,是为了拿我的心去救别人。
我算什么?
我就是一个行走的,可以被随时取用的……材料吗?
眼泪,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。
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最敬重,最信赖的人,只觉得无比的陌生和可笑。
“为什么?”
我用尽全身力气,才问出这三个字。
“对不起……渺渺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温屿不敢看我的眼睛,他痛苦地闭上眼。
“一开始……我确实是抱着这个目的。”
“找到你,养大你,然后……取你的心,去换我的自由。”
“可是后来……”
他睁开眼,眼眶通红。
“我后悔了。”
“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,从一只只会到处乱窜的小东西,长成现在这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。”
“我看着你,因为我一句夸奖而开心一整天,也会因为炸了丹炉而垂头丧气。”
“你会在我累的时候,给我捶背。会在我生病的时候,笨手笨脚地给我熬药。”
“你叫我师父,你依赖我,你信任我……”
“渺渺,我下不了手。”
“我怎么能……亲手挖出我徒弟的心?”
他往前一步,想抓住我的手。
我下意识地,退后了一步。
躲开了。
他的手,僵在了半空中。
脸上的血色,瞬间褪得干干净净。
那眼神,是我从未见过的,绝望。
“我错了……渺渺……”他喃喃地说,“你打我吧,骂我吧……怎么样都行。”
“别不理我……”
我看着他,心里,乱成一团麻。
我该相信他吗?
相信他,是真的后悔了?
还是说,这只是他为了稳住我,演的另一场戏?
毕竟,他也是个影帝。
一个能忍辱负重五百年,扳倒傅朝言的人,心机,该有多深?
我分不清了。
我只知道,我的心,好痛。
比当年被傅朝言踹下万兽渊,还要痛。
“三天后,云家的人,会来取我的心。”我看着他,声音,冷得像冰,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把我交出去,换你的自由吗?”
“不!”他想也不想地就否定了。
“我不会让你有事的!绝对不会!”
他眼神坚定,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。
“就算拼上我这条命,我也要护你周全!”
“用什么护?”我反问他,“你打得过那个云曦仙子吗?你斗得过整个云家吗?”
“师父,别天真了。他们想杀我们,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。”
“总有办法的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“渺渺,你相信我最后一次。”
“我温屿,对天发誓。我绝不会,让你受到半点伤害。”
“如果云家真的要取你的心,那就让他们,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。”
他说得那么认真,那么恳切。
我看着他的眼睛,那里面,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。
我心里的那块坚冰,好像……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。
我该怎么办?
逃?
天下之大,我能逃到哪里去?
云家的势力,恐怕遍布整个修真界。
坐以待毙?
等着三天后,被人活生生地挖出心脏?
我不甘心。
“师父,”我看着他,做出了一个决定,“我们去找宗主。”
“这是青云宗的地盘。云家再厉害,也不能在这里,为所欲为吧?”
“宗主他……应该会保我们的吧?”
我说这话的时候,自己都没什么底气。
宗主那副见了云曦仙子就点头哈腰的样子,我还记得清清楚楚。
指望他?
恐怕不靠谱。
但现在,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。
温屿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。
“没用的。”
“宗主,不敢得罪云家。”
“不止是他,整个青云宗,甚至整个下界,都没人敢得罪云家。”
“因为,云家,掌控着飞升的通道。”
我再次被震惊了。
飞升的通道?
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?
“修士修炼的尽头,就是飞升上界。”温屿解释道,“而云家,就是上界的守门人。”
“他们决定了,谁能飞升,谁不能。”
“得罪了他们,就等于,断了所有高阶修士的道途。”
“你说,谁敢为了我们,去冒这个险?”
我的心,一点点地,沉了下去。
原来,是这样。
怪不得,宗主那么怕他们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势力强弱问题了。
这是,掐住了所有人的命脉。
绝路。
这真的是一条绝路。
我瘫坐在椅子上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怎么办?
真的……没有办法了吗?
丹房里,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我和师父,相对无言。
只有窗外的风,呼呼地吹着,像是在为我们奏响哀歌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温屿突然站了起来。
“有办法了。”
他看着我,眼睛里,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。
“还有一个办法。”
11
“什么办法?”我抬起头,急切地问。
温屿的眼神,变得很复杂。
他走到丹炉前,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炉身。
“以毒攻毒。”
他一字一句地说。
“以毒攻毒?”我不解。
“云家少主的心脉有损,是因为他天生是‘九绝寒体’。”温屿解释道,“这种体质,万中无一,修炼速度极快,但活不过两百岁。因为体内寒气过重,会不断侵蚀心脉。”
“清蕴丹,用你的九窍玲珑心做药引,确实能暂时压制他体内的寒气,让他多活几百年。”
“但,治标不治本。”
“那……怎么才能治本?”
温屿转过身,看着我,眼神灼灼。
“找到一个,比他更‘毒’的东西,注入他体内。”
“让他体内的寒气,和另一种至阳至刚的‘毒’,互相牵制,达到一种平衡。”
“这样,他才能真正地活下去。”
我听得云里雾里。
“更‘毒’的东西?那是什么?”
温屿的目光,移向了窗外,沧澜峰的方向。
“傅朝言的……剑骨。”
我愣住了。
傅朝言的剑骨?
他不是已经死了吗?
“他死了,但他的剑骨还在。”温屿说,“我当年,被他夺走的,是我的剑骨。但他不知道,我那一身剑骨,是上古剑仙的传承,天生就带着一股‘太阳真火’的特性。”
“至阳至刚。”
“这股力量,一直潜藏在他体内。也是导致他后来,修炼那么容易走火入魔,被邪祟之气入侵的根本原因。”
“他的身体,根本承受不住这股力量。”
我好像……有点明白了。
“所以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没错。”温屿点了点头,“把他的剑骨,挖出来。炼化成丹,给云家少主服下。”
“这样,既能救那个少主,也能……保住你的心。”
这个计划,很大胆,甚至可以说,很疯狂。
去挖一个刚死的剑尊的坟?
还要把他最重要的剑骨炼成丹药?
这要是传出去,整个修真界都得疯了。
“可是……傅朝言已经下葬了。我们怎么去……”
“这个你不用管。”温屿打断了我,“我自有办法。”
他的眼神,变得坚定而锐利。
“渺渺,你只要告诉我,你愿不愿意,赌一把?”
我看着他,没有犹豫。
“我愿意。”
事到如今,除了赌,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。
当天晚上,我和师父,就换上了夜行衣,悄悄地潜入了沧澜峰的禁地。
也就是,傅朝言的埋骨之处。
他的坟,修得很气派。
周围,还布下了重重禁制。
显然,宗门还是很看重他这个“已故”的门面。
可惜,这些禁制,在我师父面前,形同虚设。
他毕竟,曾经也是青云宗最顶尖的阵法师之一。
他很轻松地,就带我进去了。
打开棺椁的那一刻,我还是忍不住,心里有点发毛。
傅朝言的尸体,保存得很好,跟他死的时候,一模一样。
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,正直勾勾地,瞪着棺材顶。
师父没理会这些,他拿出一把特制的玉刀,划开了傅朝言的胸膛。
然后,小心翼翼地,从他体内,取出了一截,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骨头。
那就是,剑骨。
它一出现,周围的空气,都变得燥热起来。
拿到剑骨,我们没有多做停留,立刻离开了。
回到丹鼎峰,师父立刻开炉炼丹。
这一炼,就是两天两夜。
我守在丹房外,一步也不敢离开。
我能感觉到,丹房里,散发出的那股灼热的气息,越来越强大。
有好几次,丹炉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。
但我知道,师父他,一定能成功。
第三天清晨,太阳升起的那一刻。
丹房的门,开了。
温屿走了出来,脸色苍白,但眼神,却亮得惊人。
他手上,托着一个玉盒。
盒子里,静静地躺着一颗,赤金色的丹药。
“成了。”
他说。
我激动得,差点跳起来。
我们,赌赢了!
没过多久,云曦仙子,就如期而至。
她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,身后,跟着几个云家的护卫。
“温屿,时辰到了。”
“把人,交出来吧。”
我师父,不慌不忙地,把那个玉盒,递了过去。
“仙子要的东西,在这里。”
云曦仙子皱眉,打开了玉盒。
看到那颗赤金色的丹药,她愣住了。
“这是……什么?”
“能救你家少主命的东西。”我师父淡淡地说,“此丹,名为‘龙虎济元丹’。以太阳真火为引,可平衡九绝寒体,固本培元。”
“效果,比清蕴丹,好上一百倍。”
云曦仙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。
“你以为,我会信你的鬼话?”
“信不信,由你。”我师父一摊手,“你可以拿回去,给你家少主试试。如果没用,你再回来,取我徒弟的心,也不迟。”
“反正,我们师徒俩,也跑不了。”
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,反而让云曦仙子,犹豫了。
她拿起那颗丹药,仔细地端详了很久。
她身后的一个老者,似乎是个炼丹师,也凑过来,闻了闻。
然后,在云曦仙子耳边,低语了几句。
云曦仙子的脸色,变幻莫测。
最终,她收起了玉盒。
“好。”
“我就信你一次。”
“如果这丹药是假的,或者没用……”
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。
“你们师徒俩,就准备,给我的剑,开刃吧。”
说完,她带着人,化作一道流光,消失了。
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,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。
“师父……他们会……”
“放心。”温屿拍了拍我的肩膀,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笑容。
“他们会回来感谢我们的。”
“因为,那个丹药,是真的。”
“只不过,我往里面,加了一点……小小的佐料。”
12
“佐料?”我好奇地问。
温屿笑了,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。
“一种,能让噬魂咒,转移的佐料。”
“云家少主服下那颗丹药,他体内的寒气,固然能被压制。”
“但同时,我种在他身上的噬魂咒,也会转移到他身上。”
“从今以后,他的命,就捏在我手里了。”
我张大了嘴巴,半天没合上。
师父这一手,玩得也太绝了!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报仇了。
这是,反客为主,把整个云家,都变成了他的人质啊!
“那……那你身上的咒……”
“自然就解了。”温屿说得云淡风轻,“从他服下丹药的那一刻起,我,就自由了。”
我看着师父,突然觉得,傅朝言死得,真不冤。
跟我师父玩心计,他简直就是个弟弟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们过得,有些提心吊胆。
生怕云家的人,发现丹药里的猫腻,杀个回马枪。
但,一个月过去了,风平浪静。
两个月过去了,还是什么事都没有。
直到第三个月,云家的飞舟,再次降临到了青云宗。
这一次,来的不只是云曦仙子。
还有一个,看起来很虚弱,但眉眼间却带着一股贵气的年轻人。
想必,就是那位云家少主了。
他们不是来找麻烦的。
是来……送礼的。
各种天材地宝,珍稀灵药,堆满了我们丹鼎峰的院子。
那架势,比宗主嫁女儿还夸张。
云家少主,在云曦仙子的搀扶下,走到我师父面前,深深地行了一礼。
“多谢温先生,救命之恩。”
他的态度,很诚恳。
看来,那颗丹药,效果是真的好。
我师父坦然地受了他这一礼。
“少主客气了。”
双方,进行了一番友好而亲切的交谈。
绝口不提,丹药里那点“佐料”的事。
大家都心照不宣。
云家,不敢撕破脸。
因为少主的命,还捏在我师父手里。
而我师父,也见好就收。
毕竟,真把云家逼急了,对谁都没好处。
最后,云家的人,带着满足的笑容,走了。
走之前,那位云曦仙子,还特意看了我一眼。
眼神里,没有了之前的杀意和轻蔑。
反而,多了几分……敬畏?
大概是,把我当成了我师父的“秘密武器”吧。
他们走后,宗主和长老们,立马跑了过来。
对着我师父,就是一顿猛夸。
说他是宗门的福星,是我们青云宗的骄傲。
那谄媚的样子,就好像,忘了当初他们是怎么,想把我们师徒俩推出去顶罪的。
我师父懒得跟他们应酬,把他们打发走了。
整个院子,又恢复了清静。
我看着满院子的奇珍异宝,眼睛都直了。
“师父,我们发财了!”
温屿笑了笑,从一堆宝物里,捡起了一株,看起来很不起眼的,七色小花。
“渺渺,你看,这是什么?”
我凑过去看了看。
“不知道。”
“这是,七情花。”温屿说,“传说中,能让人,重新长出一颗‘心’的花。”
他把花,递给我。
“送给你。”
我愣住了。
“送给我干什么?我的心,不是还在吗?”
“我知道。”温屿看着我,眼神,温柔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但这颗‘心’,不一样。”
“它能让你,忘记所有的不愉快,重新开始。”
“渺渺,过去的,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“以后,为自己活。”
“去爱,去恨,去笑,去哭,去做任何,你想做的事。”
“师父,永远在你身后。”
我看着手里的七情花,又看了看他。
眼眶,一瞬间就红了。
我突然明白,他做这么多,不仅仅是为了报仇,为了自由。
他也是在……为我铺路。
为我,铺一条,不受任何人控制,可以自由自在活下去的路。
我吸了吸鼻子,把眼泪憋了回去。
我接过那朵花,冲他,露出了一个,发自内心的笑容。
“好。”
我说。
从那天起,我真的开始,为自己而活了。
我不再纠结于过去那些是是非非,恩恩怨怨。
傅朝言,金霏,云家……都成了过眼云烟。
我还是没学会炼丹,依旧是丹鼎峰的“炸炉小公主”。
但我学会了,种花。
把师父的院子,种满了各种各样,漂亮的花。
我偶尔,也会下山去历练。
用我从万兽渊里带出来的本事,行侠仗义,除魔卫道。
慢慢地,“丹鼎峰灵渺仙子”的名号,也在修真界,传开了。
大家都知道,青云宗有个很厉害的女修,人长得漂亮,打架也狠。
就是,脾气不太好。
师父,还是那个温吞吞的样子。
每天,不是炼丹,就是摆弄他的花草。
他再也没提过,离开青云宗,去云游四方的事。
他好像,就在丹鼎峰,扎了根。
有时候,我会问他:“师父,你什么时候才走啊?”
他就会敲我的脑门:“怎么?嫌我这个老头子,碍你眼了?”
“没有没有。”我赶紧摇头。
“那就别问了。”他会给我一个安心的笑,“什么时候,你能把自己照顾好了,为师,再考虑走的事。”
我知道,他是在等我。
等我,真正地强大起来,不再需要他的庇护。
而我,也在努力地,成长着。
阳光下,师父在给他的花浇水,我在旁边给他递水瓢。
丹童们在院子里,追逐打闹。
一切,都那么的,平淡,又美好。
我的故事,好像,才刚刚开始。
这一次,剧本,由我自己来写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19:2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