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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绳褪色了。

我把它从抽屉最深处掏出来,搁在出租屋掉漆的木头桌上。窗外城中村永远在吵,隔壁夫妻又在摔锅砸碗。这截红绳,颜色旧得发乌,绑着个干瘪的小布袋,是我那对“慈爱”的父母,二十岁生日硬给我套手腕上的。

他们说,保平安。

结果保的是他们飞黄腾达,拿我这条命,去填了林家大小姐林清婉的富贵路。

我叫萧瑶。名字是福利院起的,土气,像个跑龙套的。十八岁那年,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妻找上门,哭天抹泪说我是他们被拐的亲生女儿。我信了。谁不想有家?

他们的“家”,大得吓人,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。可空气是冰的。他们看我的眼神,像打量一件刚淘来的旧货,带着点嫌弃的审视。

“萧瑶啊,以后你就是萧家大小姐了,”我那“妈”,王美娟,捏着兰花指,笑容假得像糊了层面具,“以前苦了你,以后爸妈加倍补偿你!”

补偿?就是把我塞进贵族学校,学那些我压根听不懂的礼仪,穿勒得喘不过气的裙子。还有,必须模仿一个人——林家独女,林清婉。

林清婉,名字都带着仙气。她是真正的云端人物,校花,学霸,所有人心尖上的白月光。照片摆在我梳妆台上,天天对着看。王美娟耳提面命:“学她的笑!学她走路的姿势!头发别剪!她喜欢长发及腰!”

我像只被提着线的木偶。笑要露几颗牙,走路要几分步幅,都有标准。偶尔在学校走廊远远看见林清婉,众星捧月,像自带柔光。她经过时,连眼风都不会扫到我这种“赝品”身上。

我以为只是父母虚荣,想家里有个拿得出手的“女儿”撑门面。直到那个雷雨夜。

那天我二十岁生日。没有蛋糕,没有祝福。王美娟罕见地亲自下厨,做了一桌子菜,还给我倒了杯红酒。我爸,萧国富,难得地没板着脸。

“瑶瑶,来,爸给你戴上这个。”萧国富拿出那根红绳,不由分说套我手腕上,绑得死紧。“大师开过光的,保你一辈子平安顺遂。”

王美娟在旁边抹眼泪:“是啊,我的女儿,以后一定有大福气!”

那红绳硌着皮肤,隐隐发烫。我心里莫名发慌。那晚我睡得特别沉,像被人打了一闷棍。

醒来不是我的公主房。

是个山洞。

潮湿,阴冷,石壁上刻满扭曲的红色符号。空气里有股甜腻又腥气的怪味。我穿着林清婉最常穿的那种白色蕾丝睡裙,像个祭品一样被摆在一块冰冷的石台上。

山洞里站着几个人。我爸妈,萧国富和王美娟,穿着昂贵的真丝睡衣,脸上却是我从未见过的狂热和……贪婪。还有一个穿着古怪长袍的老头,手里捧着个乌木盒子,念念有词。

“时辰到了!”老头声音嘶哑。

王美娟扑到石台边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却不是为我:“大师!您确定这样就能治好清婉的病?就能把那些霉运转走?让她重新好起来?”

萧国富紧张地盯着老头:“只要按大师说的,用这‘替身’挡了灾,再献祭了她一身气运,清婉肯定能恢复!我们萧家……不,林家承诺的好处,一分不少!”

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。替身?献祭?气运?

原来如此!

我不是什么失而复得的女儿。我是他们精心挑选,养肥了待宰的猪!就因为我八字“合适”,就因为我这张脸有几分像林清婉,能更好地骗过所谓的“天道”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!

他们养着我,模仿林清婉,是为了让我更像一个完美的“容器”,承接所有要加诸于林清婉的灾厄和诅咒,然后在关键时刻,把我整个献祭掉,用我的命和气运,去滋养他们真正的“白月光”!

那根红绳,根本不是什么护身符,是锁定“祭品”的标记!

巨大的愤怒和恶心冲上头顶,压过了恐惧。我看着王美娟那张虚伪的脸,看着萧国富眼中的算计,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火焰在胸腔里烧。

老头打开了乌木盒子,里面是一块雕着诡异花纹的黑色石头,还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。他走向我,口中咒语越念越急。

“以血为引,以身为媒,气运转嫁,灾厄尽消……”

匕首举起,对准我的心脏。

就在那一瞬,山洞外炸响一个惊雷。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洞内。我手腕上那根红绳,在电光下骤然变得赤红,像烧红的烙铁!

剧痛传来!

“啊——!”我忍不住惨叫出声。

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。那老头突然闷哼一声,手里的匕首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他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,捂着胸口倒退几步,撞在石壁上,喷出一口黑血。

几乎同时,山洞深处传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!

“清婉!”王美娟和萧国富魂飞魄散,顾不上我,连滚爬爬地朝尖叫的方向冲去。

石台上束缚我的无形力量似乎松动了。我忍着剧痛,猛地坐起身。手腕上的红绳温度高得吓人,但奇怪的是,并没有烧伤我的皮肤,反而有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暖流,顺着那灼热涌进身体。

我瞥见老头掉落的匕首,还有那块诡异的黑石头。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望中滋生。

替身?祭品?

去他妈的!

我萧瑶的命,是福利院阿姨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喂大的!不是给你们这些豺狼当垫脚石的!

趁着那对“父母”惊慌失措跑去看他们宝贝清婉,趁着老头委顿在地喘息,我咬牙,用尽全身力气,滚下石台。冰冷粗糙的地面摩擦着皮肤,带来真实的痛感,反而让我更清醒。

我抓起那把匕首,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。又扑向那块掉在不远处的黑石头。石头入手沉甸甸的,刻满符文的表面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。

老头挣扎着想爬起来阻止:“贱人!你敢动圣物……”

我哪管他说什么。凭着一股狠劲,模仿着老头刚才的语调,用尽力气嘶吼出声,管它对不对:“……气运转嫁,灾厄尽消!”

匕首尖端狠狠刺向那块黑石!

“不——!”老头目眦欲裂。

预想中的爆炸或者反噬没有发生。匕首刺中石头的瞬间,一股比刚才强烈百倍的阴冷气息猛地炸开!像无数根冰针刺入骨髓。我眼前一黑,感觉有什么东西硬生生被从身体里抽离了一部分,空虚得让人想吐。

但同时,那块黑石上流转的诡异红光,像找到了宣泄口,疯狂地顺着匕首涌入我的身体!

冷!刺骨的冷!仿佛灵魂都要冻结!

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冻毙的时候,手腕上那根滚烫的红绳猛地爆发出更炽烈的红光!红光瞬间包裹住涌入的阴冷气息,像烙铁淬火般,发出“滋啦”的灼烧声。剧烈的疼痛在体内交战,冰火两重天。

“噗!”老头再次喷血,这次直接瘫软下去,眼神涣散,“反噬……怎么会反噬……”

山洞深处林清婉的惨叫声更加高亢凄厉,还夹杂着王美娟和萧国富崩溃的哭喊:“清婉!你怎么了!醒醒啊!”

我顾不上他们。那股被红绳强行“淬炼”过的阴冷气息,最终沉淀在了我的身体深处,像埋下了一块不化的寒冰。而红绳的灼热感也慢慢褪去,恢复了那种温温的暖流,在手腕上缓缓流转。

我脱力地瘫在地上,大口喘气,浑身湿透,分不清是冷汗还是山洞的潮气。但我知道,有什么不一样了。视线似乎更清晰,听觉更敏锐,身体里那股被抽走气运的空虚感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……冷硬的、充满戒备的力量感。

老头说的“反噬”,应验了。只不过承受反噬的,不是我。

我撑着爬起来,踉踉跄跄地朝山洞深处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去。我得看看,看看我的“杰作”。

山洞深处另有一间石室,布置得像病房,点着昂贵的香薰蜡烛。柔软的大床上,躺着一个人。

是林清婉。

她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白色蕾丝睡裙,但此刻,那张被誉为“神颜”的脸蛋,惨白如纸,嘴唇乌青。她紧闭着眼,身体像触电般剧烈抽搐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。原本光滑如缎的长发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槁灰败。

王美娟和萧国富跪在床边,哭得撕心裂肺。王美娟徒劳地想去按住女儿抽搐的身体:“清婉!我的女儿!你别吓妈妈啊!”萧国富则对着空气嘶吼:“大师!大师救救她!多少钱都行!”

看到我出现在门口,王美娟像见了鬼,猛地跳起来,尖长的指甲直戳过来:“是你!是你这个灾星害了清婉!我跟你拼了!”

我躲闪不及,被她狠狠抓在手臂上,火辣辣地疼。但心里的火更旺。我冷冷地甩开她,力气大得出奇,王美娟直接被掼倒在地。

“我害她?”我指着床上痛苦不堪的林清婉,声音嘶哑却清晰,“害她的,是你们!是你们想偷天换日!是你们想拿我的命去填她的窟窿!现在遭报应了,怪谁?”

萧国富赤红着眼扑过来:“贱人!我打死你!”

我没动。在他拳头落下的瞬间,我抬起了手腕。那根褪色的红绳,在昏暗烛光下,竟又隐隐泛起一层微弱的、不祥的红晕。

萧国富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。他看着我的手,看着那红绳,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恐惧。他想起了刚才诡异的反噬。

“打啊,”我盯着他,一字一句,“看看这‘替身’的命,现在还有没有那么容易被你们拿去填坑。”

他不敢。他喘着粗气,拳头捏得死紧,却最终颓然放下。

床上,林清婉的抽搐渐渐平息,但她的脸色灰败得更厉害了,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。

“大师!大师!”萧国富像抓住救命稻草,冲回外间去找那老头。

我走到床边,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清婉。这张曾经光彩照人的脸,此刻只剩下濒死的灰败。没有想象中的快意,只有一种冰冷的麻木。原来所谓的白月光,不过是被蛀空了芯子的朽木。

王美娟瘫在地上哭嚎:“我的清婉啊……她还这么年轻……她还要嫁进周家当少奶奶的啊……”

周家?那个顶级豪门?原来如此。林清婉是林家和周家联姻的关键棋子。她倒了,这盘棋就彻底毁了。

外间传来萧国富绝望的咆哮:“大师!大师你醒醒!你说话啊!怎么救清婉!”

老头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:“……反噬……入骨……除非……找到……新的……命格……更硬的……替身……否则……必死无疑……”

新的替身?命格更硬?

王美娟和萧国富的目光,像淬了毒的针,瞬间又扎回我身上。那眼神,比刚才更贪婪,更疯狂。

“萧瑶……”王美娟从地上爬起来,脸上泪痕未干,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、带着极致讨好的笑,“瑶瑶……我的好女儿……你看,清婉是你姐姐啊……你不能见死不救……”

“对啊瑶瑶,”萧国富也凑过来,声音带着诱哄,“你帮帮你姐姐,爸以后所有财产都给你!让你做真正的萧家大小姐!”

真是讽刺。当初用“萧家大小姐”的虚名诱我入局,现在又想用同样的饵钓我第二次?当我还是那个渴望亲情、任人摆布的傻子?

我看着他们急切又虚伪的脸,只觉得无比恶心。

“救她?”我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冰冷的笑,“好啊。”

他们脸上瞬间迸发出狂喜。

“不过,”我慢悠悠地补充,目光扫过床上只剩一口气的林清婉,“我要她名下林氏集团所有的股份。签字,现在就签。还有,”我抬手指向王美娟,“你脖子上那条钻石项链,归我。就当是……我这个‘妹妹’的辛苦费。”

王美娟下意识捂住脖子上的项链,那是她最值钱的首饰。萧国富也愣住了:“股份?那是林家的命根子……”

“命根子重要,还是你们宝贝女儿的命重要?”我冷冷打断,“签不签?不签,我现在就走。你们可以试试再找一个‘命格够硬’的替身,看看时间还来不来得及。”

山洞里死寂一片,只有林清婉微弱的、痛苦的呻吟。

王美娟和萧国富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挣扎和……一丝怨恨。但看着床上女儿灰败的脸,那点怨恨迅速被恐惧压垮。

“签!我们签!”王美娟尖叫着,手忙脚乱地去翻包找笔,“股份给她!项链也给她!快!救清婉!”

萧国富脸色铁青,手都在抖,但还是哆嗦着拿出手机:“我……我让律师马上拟电子合同!现场签!你……你快救她!”
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慌乱操作。律师效率很高,电子合同很快发来。王美娟抢过手机,几乎是哭着求着让我签。我仔细看了条款,确认是林清婉名下所有林氏股份的转让协议。签下“萧瑶”两个字时,指尖冰凉。

王美娟颤抖着摘下那条沉甸甸的钻石项链,像割肉一样递给我。我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,冰凉的钻石硌着掌心。

交易达成。

我走到床边,看着气若游丝的林清婉。脑海里闪过老头断断续续的话:“……反噬入骨……除非找到新的……命格更硬的替身……”

替身?不。

我伸出带着红绳的手,轻轻搭在林清婉冰冷的手腕上。一股微弱但清晰的、属于我的、带着那股淬炼后寒冰气息的力量,顺着指尖探入。

我并非要救她,也救不了她。反噬已入骨髓,神仙难救。我只是……想试试这股新得来的、诡异的力量,到底是什么?

当我的力量触碰到她体内那股混乱暴戾的反噬之力时,异变陡生!

那股反噬之力,像饿狼闻到了血腥味,竟然分出一股,凶猛地顺着我的指尖倒卷回来!比上次更冰冷、更暴戾!

手腕上的红绳瞬间变得滚烫!红光暴涨!

“呃!”我闷哼一声,感觉那股倒卷的阴冷力量,再次被红绳爆发的灼热强行裹住、撕扯、淬炼!剧痛袭来,但我死死咬牙忍住。

这次的感觉更清晰。那股反噬之力,在被“淬炼”的过程中,似乎被剥离出了一些极其细微的、带着腐朽气息的碎片……然后消散。剩下的一部分阴冷力量,竟被强行压缩、驯服,再次沉淀在我体内,与之前那股力量融为一体,变得更加凝实、冰冷。

而林清婉的身体,猛地一震!原本微弱的呼吸,骤然急促了一下,随即又微弱下去,但脸上那层死灰般的败气,似乎……淡了那么极其微弱的一丝?若不仔细观察,根本察觉不到。

与此同时,王美娟和萧国富惊喜地叫起来:“有反应了!清婉有反应了!大师的法子果然有用!”

我迅速抽回手。手腕上的红绳红光收敛,恢复温吞,但体内那股寒冰般的力量,似乎壮大了一分。心中却一片冰凉。

原来如此。

这诡异的红绳,能汲取、转化、甚至……吞噬那种因邪术反噬产生的力量?代价是我的痛苦,收获是这种冰冷的力量?而林清婉,因为被我强行“吸”走了一丝反噬之力,得以苟延残喘片刻?

这哪里是救人?这是饮鸩止渴!是把她变成一个持续提供“燃料”的炉鼎!

看着王美娟和萧国富如获至宝的狂喜眼神,看着林清婉无知无觉承受痛苦的睡颜,一个更加冰冷、更加疯狂的念头,在我心底成型。

他们要替身续命?

好。

我就做这个“续命人”。

只是,代价……他们付得起吗?

我成了林清婉的“专属护理”。

萧国富和王美娟像供着祖宗一样把我请回了那个金丝鸟笼般的“家”。当然,是带着林氏集团股份转让协议和我口袋里那条沉甸甸的钻石项链。

林清婉被安置在最奢华的病房里,各种昂贵的仪器维持着她微弱的生命体征。她大部分时间昏迷,偶尔清醒,眼神空洞麻木,透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。曾经的白月光,成了真正的玻璃人,一碰就碎,全靠药物和仪器吊着命。

而我的“工作”,就是每天去她床边,握着她的手腕,输送一点那被红绳“淬炼”过的冰冷力量,吊住她那口气。每一次“输送”,对我都是一场酷刑,那股反噬之力倒卷的冰冷和暴戾,总让我如坠冰窟,五脏六腑都像被冰锥刺穿。红绳的灼热对抗也带来剧烈的灼痛。但每一次熬过去,体内那股寒冰力量就壮大一分,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。

我默默承受着。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狼,舔舐着伤口,积蓄着力量。

王美娟和萧国富起初对我极尽讨好。山珍海味,名牌衣服包包,流水似的送进我房间。他们指望着我“治好”他们的宝贝女儿,好让林清婉顺利嫁入周家,完成联姻。

“瑶瑶,你看这套香奈儿,最新款,妈特意给你买的!”王美娟笑得一脸褶子。

我看着那件和林清婉某件高定相似度极高的裙子,扯了扯嘴角:“放那儿吧。”转身拿起手机,查银行卡余额——林氏股份的分红到账了,数额可观。

我不动声色地开始操作。一部分钱,通过极其复杂的渠道,汇给了当年待我如亲女儿的福利院张院长。匿名。一部分钱,悄悄在远离这个城市的地方购置了一套不起眼的小公寓。剩下的,存进不同的银行。

他们给的东西,我照单全收,转头就挂上二手平台卖掉变现。香奈儿、LV、卡地亚……萧家“大小姐”的名头还挺好用,奢侈品回收价不低。王美娟偶尔问起,我就淡淡一句:“不合身,处理了。”她也不敢多问。

周家那边开始急了。原本板上钉钉的联姻,因为林清婉突然“重病”搁浅。周家大少爷周慕辰,林清婉的未婚夫,亲自来看过几次。他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,面容英俊,气质清贵,看林清婉的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怜惜。

“伯父伯母,清婉她……”周慕辰眉头微蹙,看向我的目光带着审视,“这位是?”

萧国富连忙介绍:“这是清婉的妹妹,萧瑶。多亏了瑶瑶,清婉才能稳住病情。”

周慕辰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。我穿着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,素面朝天,和病床上苍白脆弱的林清婉、以及珠光宝气的王美娟形成鲜明对比。他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和……探究。

“哦?萧小姐。”他点了点头,语气疏离,“有劳了。”

我没应声。这种云端上的人,不会把我这种“泥土”里的存在放在眼里。也好。

一次“治疗”结束,我疲惫地从林清婉房间出来,在走廊转角听见王美娟压低的哭诉。

“……慕辰,你是不知道啊!清婉这病古怪得很,全靠瑶瑶那孩子用……用祖传的秘法吊着命!可瑶瑶也苦啊,每次给清婉‘治疗’,她自己都像大病一场!我们看着都心疼……”她哭得情真意切,“可为了清婉,为了你们俩的未来,只能委屈瑶瑶了……慕辰,你周家能不能再想想办法?找找更好的医生?或者……有没有什么能补充元气、固本培元的天材地宝?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!”

周慕辰的声音没什么波澜:“伯母,周家已经在尽力寻找名医了。至于天材地宝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我会留意的。清婉是我未婚妻,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。”

脚步声远去。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天材地宝?固本培元?想得美。那点钱,买不来我的命,更填不满这无底洞。

我等的,就是他们无计可施,只能把越来越多的“筹码”堆到我面前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。林清婉的情况像被设定好的程序,始终维持在“吊着一口气,但毫无起色”的状态。王美娟和萧国富脸上的焦虑越来越重,看我的眼神也从讨好,渐渐变成了焦灼和……隐隐的不耐。

周家催婚的压力越来越大。周慕辰来的次数少了,电话里透出的意思也越来越明显:林家必须拿出一个交代。要么林清婉好起来,要么……婚约另议。

“另议”两个字,像两把刀扎在萧国富和王美娟心上。

一天深夜,我被叫到书房。萧国富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,王美娟眼睛红肿,显然刚哭过。

“瑶瑶,”萧国富开口,声音沙哑,“清婉的情况……你也看到了。周家那边……压力很大。”

我没说话,静静地看着他们。

王美娟忍不住,带着哭腔:“瑶瑶,爸妈知道委屈你了!可……可你姐姐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!周家等不了了!再这样下去,婚约就……就黄了!林家……林家就完了!”

“所以呢?”我平静地问。

萧国富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,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:“这是林家所有的不动产清单,还有我在海外基金的最后份额。只要你……只要你能让清婉好起来,哪怕只是像个正常人一样出现在周家面前,撑过订婚宴!这些,全都是你的!”

王美娟补充道:“还有!周家订婚宴后给的聘礼,也全都给你!妈这条命都给你!”她激动地又要来抓我的手。

我看着那份文件,看着他们眼中孤注一掷的疯狂。林家最后的家底了。

“好。”我吐出一个字。

他们狂喜。

“不过,”我拿起文件,随意翻了几页,“我要先过户。所有不动产,现在,立刻,过户到我名下。海外基金份额,现在就转。聘礼?”我嗤笑一声,“等拿到再说吧。”

“你!”萧国富气得脸色发白,“你这是信不过我们?”

“信?”我抬眼,直视他,“你们配吗?”

最终,在律师的见证下,所有手续以最快的速度完成。看着手机里不动产登记变更的提示短信,看着海外基金份额转移成功的确认函,我知道,收网的时候快到了。

订婚宴前一天。

我又一次坐在林清婉床边。她比前几天更瘦了,眼窝深陷,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。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。

我伸出手,搭上她的腕脉。这一次,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“抽取”一丝反噬之力,而是……调动了体内那积蓄已久的、庞大的、冰冷的寒流!

这股力量,经过数月来日夜不息的“淬炼”和“吞噬”,早已不再是涓涓细流,而是奔腾的冰河!

当这股庞大的、精纯的冰冷力量涌入林清婉身体的瞬间——

“唔!”林清婉的身体猛地剧烈弹起!像离水的鱼!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!

那双眼,不再是空洞麻木,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、极致的痛苦!仿佛灵魂被撕裂、被冻结!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非人的嘶吼!

她枯槁的头发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些许光泽,灰败的脸上诡异地涌上一抹潮红,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其不正常的、回光返照般的“活力”!

“清婉!”一直守在门外的王美娟听到动静冲进来,看到这一幕,激动得浑身发抖,“醒了!我的清婉醒了!瑶瑶!你做到了!你太棒了!”

萧国富也冲进来,看着“精神焕发”的女儿,喜极而泣:“快!快叫医生!不!快叫化妆师!造型师!清婉明天订婚宴!必须光彩照人!”

他们扑到床边,围着林清婉,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
林清婉的眼神却越过他们,死死地钉在我脸上。那眼神里,有痛苦,有惊惧,有难以置信的绝望……还有一丝,我终于看懂的、深入骨髓的怨毒。

她知道。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!她甚至可能知道,是谁在延续她的痛苦!

我平静地收回手,体内那股奔腾的寒冰力量平息下去,只留下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余韵。手腕上的红绳温温的,像吃饱喝足的宠物。

“明天,”我站起身,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,看着狂喜的萧国富和王美娟,淡淡地说,“好好表现。”

周林两家的订婚宴,奢华得如同童话。

顶级酒店,水晶宫般的宴会厅,衣香鬓影,名流云集。香槟塔折射着璀璨的光,空气中弥漫着金钱和权力的味道。

林清婉被精心打扮过。昂贵的定制礼服,璀璨的珠宝,顶尖化妆师妙手回春,掩盖了她所有的憔悴。她被王美娟和萧国富一左一右搀扶着,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,脸上挂着僵硬而完美的微笑,一步步走向站在鲜花拱门下的周慕辰。

周慕辰穿着白色礼服,身姿挺拔,俊美无俦。他含笑看着走近的林清婉,眼神温柔缱绻,仿佛看着此生挚爱。宾客们发出艳羡的低叹。

我坐在角落的阴影里,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连衣裙,与这浮华世界格格不入。手里端着一杯气泡水,冷眼看着这场盛大的演出。

仪式开始。司仪用煽情的语调讲述着王子公主的爱情故事。周慕辰执起林清婉的手,为她戴上那枚鸽子蛋大小的订婚钻戒。闪光灯亮成一片。

轮到新人致辞。周慕辰接过话筒,深情款款:“清婉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……”声音磁性迷人。

轮到林清婉了。

所有人都看着她。王美娟在台下紧张地攥紧了手包。萧国富额头渗汗。

林清婉拿着话筒,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。她看着周慕辰,又看了看台下满座的宾客,嘴唇动了动。

就在大家以为她要说出甜蜜誓言时——

“啊——!!!”

一声凄厉到极致的、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,猛地从她口中爆发出来!如同厉鬼哭嚎,瞬间刺穿了悠扬的乐曲和浪漫的氛围!

林清婉脸上的完美面具瞬间崩塌!极致的痛苦扭曲了她精致的五官!她像被无形的巨力击中,猛地弓起身子!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响!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!

“噗!”

一大口乌黑粘稠的血,毫无预兆地从她口中喷出!如同泼墨,狠狠溅在周慕辰洁白的礼服前襟上!溅在他错愕震惊的脸上!

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
香槟塔折射的光似乎都凝固了。

满场死寂。

下一秒。

“清婉!”王美娟尖叫着扑上台。

“医生!快叫医生!”萧国富嘶吼。

台下一片哗然!惊呼声、尖叫声、议论声轰然炸开!闪光灯疯狂闪烁,不再是祝福,而是捕捉这惊天丑闻!

周慕辰僵在原地,昂贵的礼服被污血浸透,脸上也沾着点点黑红。他看着面前抽搐着、口中还在不断涌出黑血、眼神涣散绝望的林清婉,那张俊美的脸,第一次失去了所有从容,只剩下错愕、恶心和……被愚弄的震怒!
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!”周家老爷子猛地站起,龙头拐杖重重顿地,脸色铁青。

林清婉被七手八脚地抬下去,留下地上一滩刺目的黑血,和呆若木鸡的宾客。

王美娟在台上哭天抢地:“我的女儿啊!是有人害她!是有人下了诅咒啊!”她像疯了一样,目光在人群中搜寻,最终死死锁定角落里的我,带着刻骨的怨毒,“是她!是萧瑶!这个灾星!是她害了清婉!是她用了邪术!”

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。

我放下气泡水,站起身。在无数道惊疑、鄙夷、探究的目光中,缓缓走向舞台中央。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,在死寂的大厅里异常清晰。

我走到那滩黑血旁边,停下。无视王美娟歇斯底里的指控,无视萧国富要吃人的眼神,无视周慕辰冰冷审视的目光。

我抬起手,轻轻晃了晃手腕上那根褪色的红绳。红绳在宴会厅刺目的灯光下,显得格外不起眼。

“爸,妈。”我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遍全场,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“你们忘了吗?”

我看向王美娟,又看向萧国富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:

“当初,是你们亲口告诉我,这根红绳,是‘保平安’的。”

“是你们,亲手把它系在我手上,把我送上祭台,当你们宝贝女儿林清婉的替身。”

“今天林清婉这样,”我顿了顿,目光扫过台下震惊无比的宾客,扫过脸色煞白的周家人,最后落回王美娟和萧国富惨无人色的脸上,轻轻吐出四个字:

“关我屁事。”

满场死寂。

王美娟像被掐住了脖子,所有哭嚎戛然而止,只剩下惊恐的抽气。

萧国富浑身发抖,指着我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周慕辰看着我的眼神,第一次变得无比幽深复杂。

台下,炸了锅。

“替身?献祭?我的天!”

“林家这是做了什么孽啊!”

“周家这脸丢大了!”

“那个萧瑶……才是受害者?”

“快拍!大新闻啊!”

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,这次是对准了台上摇摇欲坠的林家夫妇,对准了我手腕上那根旧红绳。

周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,龙头拐杖指着萧国富:“萧国富!你们林家!好!好得很!”他转身,对身边人怒吼,“走!这婚约,作废!周家丢不起这个人!”

周家人拂袖而去。宾客们议论纷纷,看向林家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唾弃。

王美娟崩溃了,尖叫着朝我扑来:“贱人!我杀了你!”

萧国富也像输红眼的赌徒,赤红着眼冲过来。

我冷冷地看着他们。就在王美娟的指甲快要碰到我的瞬间,我手腕上那根红绳,似乎极其轻微地、无人察觉地亮了一下。

王美娟脚下不知怎么一滑,整个人尖叫着狠狠摔下舞台!“咔嚓!”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。她抱着腿在地上哀嚎翻滚。

萧国富被她带倒,额头重重磕在舞台边缘,顿时血流如注,晕了过去。

现场一片混乱。

我站在舞台中央,看着这场闹剧。看着救护人员把惨叫的王美娟和昏迷的萧国富抬走。看着林清婉被匆匆推离。看着宾客们摇头散去。看着周慕辰最后离去时,投来的那道复杂难辨的目光。

手腕上的红绳温温的,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静静流淌。

热闹的宴会厅,瞬间只剩下满地狼藉,和几个不知所措的服务生。

我弯腰,捡起地上那份之前签好的、关于林家所有不动产和基金份额的文件。纸张被踩了几个脚印,但字迹清晰。

我的东西,拿回来了。连本带利。

我转身,毫不留恋地走出这片废墟。身后,是林家轰然倒塌的豪门幻梦,和属于林清婉那轮“白月光”的彻底熄灭。

红绳褪色了。

我把它从抽屉最深处掏出来,搁在出租屋掉漆的木头桌上。窗外城中村永远在吵,隔壁夫妻又在摔锅砸碗。这截红绳,颜色旧得发乌,绑着个干瘪的小布袋。

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,是银行APP的余额页面。后面跟着一串长长的零。旁边,是几张薄薄的产权证。

手腕上早已没了束缚感。

我拿起那根红绳,走到窗边。楼下的烧烤摊烟雾腾腾,光着膀子的汉子在划拳。空气浑浊,但真实。

我划亮一根火柴。

跳跃的火苗凑近那旧得发乌的红绳。火舌贪婪地舔舐上去。没有异象,没有挣扎。它只是安静地蜷曲、变黑,最后化作一小撮灰白的余烬,被风吹散在充满烟火气的夜风里。

像从没存在过。

我关上窗,隔断了窗外的喧嚣。房间里很安静。

桌上有张车票。终点站是一个陌生的、温暖的海边小城。

明天就走。

这一次,我不是替身,不是祭品,不是萧瑶。

只是我自己。
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19:4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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